——自我存在性障礙。少女向夏北介紹了這個陌生的病癥。

這似乎是一種心理上的疾病，患者會對自身存在的真實性、意義或邊界產生持續性的困惑和質疑，通常會出現在高敏感人群或經歷重大生命轉折的人群身上。

而對她來說，導致她出現這種疾病的原因來自于她小時候的那場事故。

“……算上當年的那次，我其實已經‘死’過兩次了?！鄙倥f道。在訴說這些時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少女之前并沒有提起過這件事。因為這些煩惱和少年無關，不想讓他為此徒增困擾，所以原本是沒打算告訴他的，只是現在需要解釋她不希望舍棄“現在”來換取“過去”得到拯救的原因才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

夏北心想。

他其實一直在想，既然已經完成了拯救任務，為什么少女還會消失呢。或者說，為什么不像上次拯救安織錦時那樣，讓他回到那個更早之前能夠拯救少女的時間點呢？

答案似乎顯而易見了，系統認定的拯救對象是“夏依澪”，而非那個早已死去的女孩?；蛟S因為少女對自我認知的異常，讓系統的判定里將她們視作了兩個不同的人。

但是，這也就意味著……

夏北意識到了一件事。

“……對不起。”

少女帶著一絲歉意的聲音傳來

“為什么要道歉？”夏北微微側頭。

“因為我想，是我把你卷進了這些事情里?！?

她低下頭，指尖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摩挲，“是我太自私了。如果我沒有許下那個約定……如果我在完成心愿之后能乖乖地消失……就不會讓你陷入這些困擾了?！?

“但是我并不記得那些事情不是嗎?！毕谋卑参克?。

夏依澪搖了搖頭：“我覺得不應該因為不記得，就認為這一切是無關緊要的，讓自己能用這樣的借口心安理得地接受……”

看著這樣的她，夏北笑了：“你看，你這不是知道的嗎？”

少女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絲困惑。

“不記得的事情并不代表無意義這種事?！毕谋边@樣說。

少女反應過來，微微鼓起嘴巴，小聲反駁“你這是在強詞奪理?！?

看起來她的心情總算恢復了一些。

夏北微微舒了口氣，抬起頭望向窗外清晨漸亮的天空。

“我其實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什么事？”少女詢問，他回答道“關于你時間循環的事情。”

如果少女的時間真的一直在回溯，而這樣的循環始終無法解除的話，那是不是意味著，整個世界都被困在了這個時間段里，永遠無法再向前呢？

又或者，另一種可能是，這段循環其實是一條獨立的時間線，與外界的時間并不相互干涉。這樣的特殊時間線，最終會隨著她的離開而結束，徹底消失不見。

僅從結果上而言，這兩種情況的區別似乎也沒有那么大。

夏依澪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搖了搖頭，表示她也想不明白。

“假設一下?！?

夏北沒有深究原理，而是順著思路繼續推理下去：

“假設等到二十三號的那天，你消失之后，這段時間循環迎來了結束，那時的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呢？”

他想，大概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是世界會沿著這次輪回所發生的一切，繼續走向“明天”。少女在這最后一次輪回里做過的事、留下的痕跡，都會隨之成為現實的一部分。

而第二種可能，則是隨著時間循環的終結，世界將對這一切進行“修正”。就像少女說過的那樣，已經死去的人不應該再影響現實。關于她的所有痕跡都會被抹除，時間線將回到沒有她參與過的模樣。

夏北不知道現實會是其中的哪一種。

就像直到明天真正到來之前，沒有人知道明天會是什么樣的。

“……所以，我們來打一個賭吧。”他說。

少女是因為自己才找到了新的自我，這個事實讓夏北既感到有些高興，又有種沉重的負重感壓在心頭。

……少女期盼著消失。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新人生，也不對自身的境遇感到難過和后悔。可以積極陽光地面對未來，以及最后自己的死亡。

系統認定她已經得到了拯救，她自己也這么覺得。

但夏北不這么認為

所以，真正自私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他在心里默默想著，隨后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望向少女的眼睛，認真地說：

“如果在離開這個時間循環之后，我還能夠記得你的存在，就算我贏了?！?

夏北的聲音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你不希望這段回憶徹底消失……只要我還記得你，這段回憶就仍然存在著?！?

“反過來說，如果我忘了你，也不會記得自己曾有過想要‘拯救你’的想法……到那時你也能安心地帶著這段回憶消失?！?

“對你來說，無論結果如何都不算虧，不是嗎？”

“……這根本是兩碼事吧，夏北真是會偷換概念?！彼拖骂^，小聲地咕噥著。

“所以，要答應嗎？”夏北追問，不給她閃躲的余地。

少女沉默了?？諝夥路鹉蹋宦牭靡娝乱庾R輕咬下唇的細微聲響。許久，她才終于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賭注是什么？”

夏北想了想后回道：“答應對方任何一件事，怎么樣？”

“聽起來像是某些三流小說里的老套情節展開?！鄙倥涣羟榈赝虏?。

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條件，創意這種東西是需要靈感的，就將就一下吧。夏北為自己辯解，聽他這么說的少女也表示了諒解。

隨后她想了想，又問道：“可我馬上就要消失了。就算贏了，也來不及兌現獎勵。所以，可以讓我現在預支嗎？”

“你這分明是在耍賴吧?！毕谋睙o奈吐槽。

“就當是給'逝者'的一點特權好了。”夏依澪理直氣壯地引用俗語：“不是都說‘死者為大’嗎?！?

雖然覺得這個成語在這里用得不太恰當，但夏北還是妥協了?！叭f一是我最后贏了怎么辦”，他問，“就當到時候再多欠你一件事情好了”少女說。考慮到她大概很快就會消失，這話聽起來像是什么空頭支票。

……算了，就當是女孩子的特權吧。

夏北心想，開口說道：

“說來聽聽看吧?！?

少女聞言，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終于下定決心，她直視著夏北的眼睛，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我希望，在我消失之前，能談一場戀愛?！?

這個出乎意料的請求，讓夏北微微愣住了。

“這也是你原本的‘遺愿’之一嗎？”他問。

當然不是。

少女搖了搖頭說。因為原本準備將這三天作為自己的葬禮來度過的，而在葬禮上談戀愛感覺太過奇怪了。

“所以，”她迎著他的目光，輕聲而清晰地補充道，“這是我新的愿望?！?

這句聽似輕描淡寫的話語，大概就等同于她對賭局的回應。

無論如何，至少意味著她多少接受了一點點自己想要“拯救”她的想法吧。

夏北心中懸著的一塊石頭，終于悄然落下。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看著她說道：

“那么，接下來的兩天就請多關照了，我的臨時女友小姐?！?

少女露出柔和的微笑，輕聲回應：

“嗯，請多關照，男朋友先生?！?

在人生的倒數第二個早晨

少女限定期限的戀愛，就這樣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