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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或許是未被銘記的故事

真實的人類與虛構(gòu)的角色之間,究竟有什么區(qū)別呢?

盡管聽起來或許有些突兀,但這卻是少女前半生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也許,是與這個世界之間的連接吧。

歷經(jīng)漫長的思索,她最終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

一個人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便與這個世界建立起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生下自己的母親、養(yǎng)育自己的父親、一起長大的朋友、并肩學(xué)習(xí)的同學(xué)……除此之外,世界上還有無數(shù)或具體或抽象的存在,都在無聲地證明著“我”的獨特性。

正是這些連接,讓一個人成為了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自己”。

然而,少女卻失去了這份連接。

她沒有屬于自己的過去。

多年前,她在一場火災(zāi)中失去了親人,身份和自己的記憶。

當她再次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只有醫(yī)院冰冷而蒼白的天花板。周圍的一切在她眼中都陌生得可怕,醫(yī)生、護士、還有……她自己。

警方推測,她和家人可能是來這座城市旅游,卻不幸遭遇了那場災(zāi)難?;馂?zāi)現(xiàn)場被燒得面目全非,沒有留下任何能夠證明她身份的線索。那時候的身份信息系統(tǒng)還不完善,也沒有知情者能提供關(guān)于她身世只言片語的信息。

事后始終沒有親戚來認領(lǐng)她,所以她覺得,她大概是被拋棄了吧。被這個世界,亦或者是過去的“自己”。

雖然后來被一家福利機構(gòu)收養(yǎng)長大,但她對這個世界始終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疏離感,對她的新名字新身份也完全沒有實感,就像是一件借來的外衣,穿在身上,卻從未真正屬于自己。

每當凝視鏡中的自己時,她都感覺那好像是另一個人。

醫(yī)生說那大概是一種自我身份認知的缺失,但表現(xiàn)得又和傳統(tǒng)的病癥有些不同,所以只給出了長期觀察和干預(yù)治療的保守建議。

隨著時間流逝,她逐漸適應(yīng)了新的生活,但卻始終融入不了這個世界。

于是,她開始喜歡上了看書。

沉浸在書中的世界,可以讓她不用在意自己是誰,完全融入到書中的故事中去,體會他們的喜怒哀樂。那些虛構(gòu)的世界,仿佛為她提供了一個避風(fēng)港,讓她得以逃離現(xiàn)實的空虛。

可正因如此,當一篇故事落幕,回歸現(xiàn)實世界之后,那份錯位的空洞感便會加倍洶涌地襲來。所以,她明白這大概只是一種逃避,并不能算是喜歡。

她感覺她的自我就像是一張空白的紙,既沒有鮮明的性格,也沒有明確的人生目標,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只是日復(fù)一日地“扮演”著在生活,像是一場沒有終點的循環(huán),單調(diào)而重復(fù)。

因此她覺得,自己今后的人生,或許也只會在這樣的循環(huán)中繼續(xù)下去吧。

直到夏日的某一天,她在圖書館里遇見了一個人。

……

“需要幫忙嗎?”

一個陌生的男孩子向她搭話。

直到兩秒鐘過后,少女才意識到這件事情。

當時的她正踮著腳,伸手試圖夠到書架高處的一本書,卻總是差那么一點點觸到邊緣。對方大概是看到了這一幕,才主動開口想要幫忙。

少女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應(yīng)該可以拿得到。”

“別和我客氣了,我要找的書剛好被你擋住了?!彼麉s這樣說。

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臉頰微微泛紅,連忙側(cè)身讓到一邊。

少年上前取下了他要的那本,又順手將她夠不到的書一并抽出遞給了她,隨后抱著書回到靠窗的座位坐下。

她站在原地,低頭翻了翻手中的書,卻有些看不進去書上的內(nèi)容,目光不自覺地被桌邊那個身影吸引。少年正低頭盯著筆記本,偶爾在紙上寫幾個字,又劃掉,看起來像是遇到了什么難題。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過去。

湊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似乎是一篇小說的手稿。

“你在寫小說嗎?”她忍不住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好奇。

少年從文字中抬起頭,點了點頭。

“能讓我看看嗎?”她輕聲請求,回過神來后她都有些驚訝于這份唐突。

少年似乎有些意外,猶豫片刻后,還是將筆記本遞給了她。

他說,因為故事還沒完成,她是第一個讀者,所以希望能給一些建議,這讓少女感覺身上多了一分責(zé)任感。

她偷偷瞥了身旁的少年一眼,看到他臉上也帶著些許緊張。

她深吸一口氣,收斂思緒專注于手中的手稿上。不知不覺間,她沉浸在了那個世界里,時間仿佛靜止,直到最后一個字落下,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讀完了整篇故事。

“感覺怎么樣?”少年試探性地問。

“嗯……”她斟酌著話語,語氣委婉地表示:“感覺筆觸還稍顯稚嫩,部分情節(jié)的表現(xiàn)也稍微有些不足……”

少年似乎受到了打擊。

“不過,”她立刻補充道,臉上綻開一個真誠的笑容,“我真的很喜歡這個故事。”

這句話并不是一個安慰,而是她真實的心意。

大概是因為故事中的主角很像她吧。少女心想。

聽到這句話,少年松了口氣,和她道了聲謝謝。

少女想要和他繼續(xù)探討劇情,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她有些好奇:

“故事里的主角,還沒有名字嗎?”

“嗯,因為我不擅長取名,就想把名字留到最后?!鄙倌昊卮稹?

沒有名字的少女,日復(fù)一日的時間循環(huán)……思緒觸及此處,她的心仿佛被什么觸動了一下。故事中的主角,那個沒有名字的虛構(gòu)人物,此刻仿佛映照了現(xiàn)實中的她,一種近乎刺痛的共鳴擊中了少女。

她內(nèi)心一顫,脫口而出了一句話:

“那,我來幫忙取名怎么樣?”

少年驚訝地看向她。

少女很快意識到了她在說什么。初次見面就提出這樣冒昧的請求,她大概是被當成怪人了吧。

然而少年只是想了想,就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他好像也是個怪人。

該為故事中的主角取一個什么樣的名字呢?因為是心血來潮,她事先并沒有任何構(gòu)想,試著取了一個名字,還被吐槽了“不會因為今天剛好是10號吧”,怎么可能呢。

最終,名字還是沒能完全確定下來。她搖了搖頭,目光重新落在那未完的故事上,忍不住問出了另一個她關(guān)心的問題:“接下來會怎么發(fā)展呢?”

少年卻搖了搖頭:“大概寫不下去了?!?

“為什么?”她不解地追問,卻得到了“因為我不知道最后要怎么結(jié)局”的回答。

少女十分遺憾。因此她主動提議想和少年第二天再次在這里見面,她會幫忙一起為那位女主角創(chuàng)造接下來的結(jié)局。

她單方面做出了這樣的約定。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臨別之際,少年詢問了她的名字。

她猶豫了片刻。雖然不認為那是她真正的名字,但還是告訴了對方,因為她沒有別的可以告訴他人的名字了。

“那,約好了?!?

最后,她與對方揮手告別,許下了明天再見的約定。

……然而第二天,少女卻沒能再等到那個人的到來。

現(xiàn)在想來,那只不過是一次普通的相遇,人生中一段轉(zhuǎn)瞬即逝的插曲?;蛟S對雙方而言,都未能在彼此的記憶中留下太過深刻的痕跡。

短暫的遺憾過后,她的生活也很快回歸了往日的軌道,仿佛那場同樣短暫的相遇從未發(fā)生過。

她依舊沒能找到屬于她的那份與世界的“連接”,日復(fù)一日地延續(xù)著這份平淡而空洞的生活。

直至故事再次來到一個夏天——

她迎來了她的第一段……或者說,第二段人生的終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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