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商人終于找上門的那天,書店的苔蘚突然全部枯萎。
來者穿長風衣,口袋里掉出的不是錢幣,而是密密麻麻的蝴蝶標本——正是之前引發「謊言之災」的那種。他盯著窗臺上的迷你墓碑,嘴角上揚:「守謊人,該把『真話苔蘚』交出來了。」
話音未落,所有枯萎的苔蘚突然暴漲,像綠色的潮水卷向記憶商人。他口袋里的蝴蝶標本紛紛碎裂,化作黑煙嘶喊:「我們怕真話!」
老頭掀開袖口的苔衣傷疤,銀白苔蘚突然鉆進他的血管:「你忘了?亡者的真話,本就是謊言的天敵。」原來當年他刻下念念爸爸的墓碑時,就用自己的血把「真話苔蘚」的種子封進了傷疤——那些被謊言掩埋的真相,會在誠實者的身體里生根。
記憶商人被苔蘚逼退的當晚,整個城市的墓碑都開始發光。
念念帶著我們跑到公墓,她爸爸的墓碑周圍,苔蘚長成了巨大的耳朵形狀,正「咕嘟咕嘟」冒泡泡。老頭把玻璃瓶里的亡者真話全倒上去,地面突然裂開——
裂縫里不是泥土,而是一片泛著熒光的苔蘚海,每株苔蘚上都掛著透明的氣泡,里面是亡者未說完的真話:
「我不是故意撞人的,剎車失靈了」(肇事司機埋在心底的話);
「外婆的養老錢,是我偷偷拿去賭了」(孫子撒了十年的謊);
「其實我早就知道丈夫出軌,只是怕孩子沒爸爸」(中年女人的隱忍)。
念念跪在海邊,伸手觸碰一個氣泡,里面突然飄出她爸爸的聲音:「傻丫頭,媽媽哭的時候,你也可以哭啊。」
與此同時,城市里所有說過謊的人,喉嚨里都傳來輕微的「咔嚓」聲——是謊言繭在崩裂。而記憶商人的老巢,正被從地下鉆出的真話苔蘚層層包裹,變成了一座會講故事的綠色迷宮。
現在每個周末,念念都會帶著一群孩子來書店后院。他們用碎大理石刻小墓碑,埋進老頭給的「真話苔蘚」種子。
穿校服的男孩刻了塊碑給衣柜里的哥哥,碑上的苔蘚總在黃昏說:「今天數學考了98分,想告訴你」;
火鍋店老板的女兒埋了塊心形碑,苔蘚每天煮著「真話火鍋」:「爸爸,其實我喜歡吃青菜,不喜歡吃羊肉」;
連那個總說「我很快樂」的西裝男,也在窗臺放了塊碑,苔蘚會在他加班時說:「累了就躺會兒,天花板的裂紋像只綿羊」。
老頭坐在搖椅上,看著孩子們給苔蘚澆水。他小臂的苔衣傷疤已經變成了翡翠色,每當有孩子說出一句重要的真話,傷疤就會癢起來——那是亡者在隔著泥土,輕輕拍他的背。
而櫥窗里的迷你墓碑,現在長著七根不同顏色的苔蘚,它們每天輪流唱歌,唱的都是同一個調子:真話是不會過期的種子,只要你敢讓它見光。
當我們穿過層層苔蘚走進記憶商人的老巢時,發現這里根本不是迷宮,而是座倒置的博物館——天花板垂著 thousands of蝴蝶標本,每只翅膀上都刻著謊言,而地面下的苔蘚根系里,嵌著無數發光的玻璃罐。
念念撥開一片銀白苔蘚,罐子里突然飄出聲音:「1997年那場洪水,官方報告少報了23名遇難者,他們的尸體被埋在水庫底。」
老頭猛地按住玻璃罐,他小臂的苔衣傷疤劇烈發燙:「這是我刻的第三塊墓碑……」話音未落,周圍的苔蘚突然涌出黑水,把所有謊言蝴蝶都燙成了灰燼。
最深處的玻璃罐里,鎖著記憶商人的本體——竟是老頭年輕時刻的第一塊墓碑碎片。碑上的字已經模糊,只有落款處能看清:守謊人第一代:林墨。
「他是我爺爺。」老頭的聲音在發抖,「當年他為了保存亡者真話,把自己封進了謊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