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郎君怎敢如此倒行逆施,莫非不怕天下皆反?”
一進來,朱林就冷笑道。
陸仲元擺擺手道:“司馬郎君也是被逼的無法可想,方出此下著,如今朝廷已經下發了敕旨,若不交出奴客,便是抗命不遵,諸公如之奈何?”
“南郡公何時東進?我等不如迎南郡公入朝,想那南郡公也是高門顯貴出身,一旦執掌朝廷,必會撥亂反正!”
張敞提議。
“哎~~”
顧愷之嘆了口氣:“南郡公與殷仲堪、楊佺期之流各懷鬼胎,怕是虛張聲勢罷了,怎敢真的兵發建康?”
“那王愔之呢?聽說在陽羨站穩了陣腳,相王父子與他有殺父之仇,不如我等與之暗通款曲,他若從義興發兵清君側,我吳郡給他出人出錢糧,鼎力支持于他,他若上位,不倚仗我等高門還能靠誰?”
張敞又道。
“不妥!”
陸仲元想都不想的搖頭:“此子一動,必予劉牢之口實,他如何是北府軍對手,再觀此子,有勇有謀,非那蠢笨之輩,不會逞一時之快。
老夫倒有個主意,去歲,瑯玡人孫泰以討王孝伯為名,私合徒眾數千,欲起事,但事未發,相王父子就誘斬了孫泰及其六子。
其侄孫恩逃入海島,聚眾立志為泰復仇。
我等可秘密遣人往島上接引孫恩,料必出兵,直趨建康,取相王父子性命!”
“哦?”
顧愷之、張敞與朱林眸光一亮。
在他們眼里,孫恩就是一介亡命之徒,給予些兵甲錢糧,驅使攻打相王父子,幫著報孫泰被殺之仇,還不感恩戴德?
事成之后,便是兔死狗烹之時。
“妙哉,妙哉!”
顧愷之拍腿叫好:“我等立刻遣子侄輩,回吳郡籌措些錢糧兵甲予孫恩,促其盡快起事!”
“好!”
三家郎主紛紛點頭,著手準備。
兩日后!
陽羨!
朝廷詔令送達,褚爽呆若木雞!
使者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就走,只留下呆立堂中的褚爽,謝氏從后堂步出,問道:“褚郎怎成了這副模樣?”
“大晉亡矣!”
褚爽哆嗦著嘴唇,把詔令遞給謝氏。
謝氏一看,頓時面如鐵色,失聲道:“必有奸佞小人蠱惑相王,此人當夷三族!”
褚爽苦笑道:“王郎一語成讖,天下果然要亂了,朝庭役稅沉苛,本就民怨鼎沸,之所以能屹立百年,全賴我等士人支持。
征發樂屬將使士人離心離德,司馬氏父子三代四人靠欺凌曹魏孤兒寡母得來的江山,終究守不住啊。
呵,亂晉者,竟是司馬家的子孫,豈非是天道好輪回?”
褚爽一臉的唏噓之色。
謝氏深有同感,點頭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妾觀王郎不請自來之時,就操演兵馬,想必早有應對之策,依妾之見,不妨把王郎請來,看看他有何見地。”
“也好!”
褚爽轉身喚道:“請王都尉前來,老夫有要事與之商議!”
“諾!”
一名仆役轉身而去。
沒一會子,王愔之趕來了大殿,同行的還有謝月鏡,已經顯懷了,不過肚子不是太大,歸荑與女史攙著她。
畢竟都是士家女,她和禇靈媛還是很有共同語言的,時常下下棋,吟兩首小詩,很是符合她的情趣。
而王愔之整天不是練兵,就是在練兵的路上,沒太多的時間和她風花雪月,倒也樂于見她與禇靈媛交好。
今次,謝月鏡便是順道來探望禇靈媛。
王愔之拱手道:“府君!”
“王郎且看。”
褚爽把詔令遞了過去。
王愔之接過一看,嘴角不由現出了一抹玩味之色,眉眼間還帶有難以掩飾地興奮。
夫妻倆心緒大定,褚爽忙道:“賢侄可有對策?”
王愔之澹澹道:“朝廷既有敕令,自是依敕行事。”
“呃?”
夫妻二人相視一眼,褚爽又道:“賢侄,這豈非激化義興豪強對朝庭的怨恨?”
王愔之不以為然道:“府君奉旨行事,豪強大戶要恨也只會恨朝廷,與府君何干?
想必府君也能看出來,禍亂已不可避免,在此之前,應盡一切可能增強自身力量,逼使豪強交出奴客。
不過不必送往建康,屬下將擇身強力壯者編入軍中,將來賊兵四起,也有足夠的兵力應對,事不宜遲,屬下今日就發兵去討要人手!”
“郎君小心!”
謝月鏡清楚各家不會痛痛快快地交人,又要打仗了,美眸中帶著絲擔憂道。
“娘子放心!”
王愔之微微一笑,轉身即去。
所謂奴客,奴是指奴隸、奴仆,客是佃客,客比奴的地位稍高,是半自由的人身關系,但依舊擺脫不了主家的控制,屬于主家的私產。
非朝庭赦免、主家放遣或自贖,不得私自脫離主家。
這種制度,始于王莽改制,王莽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不得買賣,私屬便是魏晉南北朝所謂佃客的先驅。
免奴為客,即主家放免自已的奴仆為依附民,司馬元顯再發私家客作為樂屬填充兵役。
客的地位未變。
只是依附對象由個人變更為朝廷,本質上是對士家豪強的變相掠奪。
至于樂屬,樂者,快樂,自愿也!
士族豪強們能愿意嗎?
但不愿意不行,王愔之立刻點齊兵馬,親率步騎兩千,帶上床弩,開始掃蕩除陽羨以外的周邊豪強。
不得不說,朝廷并未完全失能,下發的敕書多多少少有些威懾力,但凡敢于反抗,當即剿殺,以床弩轟破土墻之后,部曲僮仆自己就會投降。
五日過去,王愔之滅了三家豪強,獲得一斤重的金餅一千多只,百斤重的銀冬瓜近六十只,姬妾樂伎女兒近四百人,佃戶部曲超過五千。
糧草、家畜、絹布、兵甲無算。
這就是有朝廷名義的好處,可以光明正大的攻打莊園!
有此殷鑒在前,其余各家紛紛輸糧送人,暗地里卻是怨聲載道,就連褚爽也連連搖頭,這位賢侄太狠了。
不過一想到王愔之的悲慘遭遇,只能搖頭嘆息。
首禍者,乃相王父子與劉牢之啊。
是他們,把一個本是溫良謙躬讓的士家郎君,生生逼成了虎狼之輩啊。
如今的王家軍,擴充到了六千眾。
當然,王愔之暫時不會再混編,畢竟大戰隨時會來,沒有訓練的時間。
他的主力還是原先的兵卒,新兵作為輔兵守城,是耗材,在殘酷的戰爭中活下來的,才有資格成為正兵。
不過騎兵擴充到了四百騎,兩幢騎兵各有兩百,這其實也是往段谷合手下摻沙子。
他又請褚爽給轄下的五座縣城宣達喻令,讓縣里官吏豪強盡量遷入郡城,這并非強制,不愿搬走也不勉強。
事實上,沒人舉族遷來,一是故土難離,二是生怕被王愔之并其部眾,奪其錢財。
王愔之在義興的名聲并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