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入夜后,因為沒有宵禁的存在,另一種與早市截然不同的熱鬧開始浮于城內。
仿佛隔著幾里地都能聞見那甜得發膩的脂粉香風。
因為架不住幾人的盛情邀請,姜原赧然一笑后,還是決定跟著他們去見識一番。
說起來,他也并不是第一次去青樓,但去全是活人的青樓,卻還是頭一回。
浮香榭名聲在外,作為第一青樓,既有個榭字,自然是落在湖畔。
那湖叫水仙湖,占地極廣,湖水清澈見底,若在白日還能看到,各色錦鯉在碧水中穿梭。
浮香榭的主樓便坐在湖中央的島礁上,四面八方各有十六座側樓立于湖畔,環繞簇擁。
白日里,側樓有容貌姣好的賣藝女子吹拉彈唱。
到了入夜,側樓則全部閉門,湖中央的主樓開門迎客,整夜燈火通明。
姜原隨著馬漠北幾人泛舟來到島上時,喧囂聲浪撲面而來。
主樓高三層,飛檐斗拱,并非金碧輝煌的俗艷,而是以珍稀的紫檀為骨。
燈影橫斜,照徹檐角。
姜原抬頭看去,發現廊柱、欄桿和窗欞上,皆精雕細琢著鸞鳳圖案。
倚欄的女子們紛紛探身招手,臂上纏裹的薄紗被風拂起,銀鈴般的嬌笑響了起來。
“啊!咸香!”
馬漠北滿是沉醉地吸了一大口,喃喃道:“沒有錯,是上等佳人的味道。”
此時門前的小廝笑著跑了過來,殷勤道:“幾位爺,里面請。”
馬漠北臉色很快恢復如常,瞥了對方一眼后,淡淡道:“替我們尋一處風水寶地。”
小廝目光閃爍,立刻就領會了這句話的意思,態度愈發恭敬了:“爺您放心。”
說著,馬漠北從懷里摸出一錠銀子拋給了對方。
汾陽郡是吳國大郡,馬氏雖算不上什么修行世家,但也是不容小覷的名門望族,家底殷實。
像他的堂哥馬士城修為雖然不濟,卻也很快要升任百夫長。
正是如此,他也才能經常來這浮香榭里花天酒地。
姜原今晚選擇一同前來,其實也是存了交好之意。
畢竟最后若是實在不行,還能找對方借點銀子,去買些軍功,這也是軍隊里不成名的規矩。
很快,幾人在小廝的帶領下進入主樓大堂,在二樓一雅間里落座。
堂中高臺上,歌女正款款而歌,舞姬廣袖舒展,旋轉如風,彩衣飄飛恍若流霞。
這時姜原才明白對方說的風水寶地是什么意思。
因為這二樓位置并不高,大堂高臺上的歌女和舞姬又都穿的清涼暴露。
所以在他們這個位置往下望去,能夠很輕易的看到那一抹雪白。
除了馬漠北,其余幾人顯然也很少來過如此富麗堂皇的青樓,不禁咋舌張望著。
二樓長廊兩側皆是雅間,門扉半掩,開合之間,隱約可見其中男女耳鬢廝磨。
姜原則是閉目沉醉于悅耳的歌聲之中。
這時,頂層的珠簾忽然被夜風卷起,吊頂處的圓形軒窗敞開。
月光潑灑,清冽如水,漫天的桃瓣也紛紛揚揚地灑落。
一縷極細微、卻又清晰無比的琴音,忽地送入所有人耳中。
所有人的心臟,在此刻猛地一縮。
馬漠北渾身一震,眼中爆出兩道精光,忍不住緊張道:“來了!”
姜原疑惑的睜開眼,旋即也瞪大了。
只見一道纖白的身影握著油紙傘,如披月色,自頂層輕躍而下,曼妙而舞。
蓬的一聲,紙傘在空中展開。
女子微微垂著眼簾,容顏清絕,一手撐著傘,一手握著枝口琴在唇畔,輕輕吹奏。
一連串細碎空靈、仿若珠落冰盤的音符流淌出來。
嗒。
一聲輕響后,對方輕盈地落在了高臺之上,沖著所有人眨了眨眼,先前的清冷之感頓時消散。
“阮兒姑娘!”
不知是誰,壓抑著激動地低喚了一聲,隨后樓內都響起了相同的呼喊,“阮兒姑娘!”
阮兒提起裙擺,大大方方地半蹲身子,朝著眾人施了個禮節,隨后俏皮一笑道:“今日的出場阮兒可是練了好久呢,萬望諸位喜歡。”
二樓雅間里,馬漠北噗嗤一聲捏爆了手里的橘子,喃喃自語道:“若能一親芳澤,死不足惜!”
已經瘋了一個。
姜原默不作聲的想著。
片刻后,馬漠北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銳利了起來:“要開始了。”
“開始?”
姜原愣了愣:“開始什么?”
旁邊幾人解釋道:“五蘊鳴心局,這是阮兒姑娘擇定入幕之賓的方式。”
“你看見高臺正中間的那一黑石了嗎?”
“那東西名喚‘靜心墨玉’,產自元國,能夠容納阮兒姑娘的心音。”
“你將手掌貼在黑石之上,若墨玉發出了澄澈之音,就說明你與阮兒姑娘心意相通,實乃天作之合。”
“若是墨玉沒有絲毫反應,則說明你們二人無緣。”
聽完解釋后,姜原眉毛一挑,說道:“這么兒戲嗎?若心意相通的是個老頭呢?”
幾人還未說話,馬漠北直接冷哼了一聲道:“那自然是一擁而上,將老頭打死。”
旁邊有人笑了笑后,補充道:“不過這嘗試可不是免費的,但凡想上臺一試者,都得先繳十兩銀子。”
嘶。
姜原倒抽一口涼氣,表情瞬間凝重了下來:“原來如此,當真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不過顯然想要一親芳澤的冤大頭占據了大多數。
就在幾人言談的這片刻功夫里,已經陸陸續續有六人上臺一試。
不過無一例外,他們手掌貼在靜心墨玉上,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很快,馬漠北也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顯得信心滿滿。
旁邊人淡淡道:“你就不用上去了吧?這五蘊鳴心局你都試了二十多次了,若真有緣,心意早就通了。”
馬漠北認真道:“這你就不懂了,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我有預感,今日這墨玉定會響起心音。”
姜原趴在欄桿上,略帶好奇的看著。
顯然馬漠北在這浮香榭里有些名聲,連站在阮兒姑娘身旁的老鴇都笑開了花。
“馬公子的癡情真是世間少有啊。”
說罷,他深吸了一口氣,緊緊貼在靜心墨玉上。
半響過去,墨玉一動不動。
老鴇嘆了口氣,又道:“可惜啊,癡情還不夠。”
很快,姜原看著馬漠北又一臉淡然的走了回來,不禁疑惑問道:“你不失望嗎?”
對方瞥來一眼后,說道:“遲早的事,失望什么?似你們這些只知沖殺的粗鄙武夫,難道還能與阮兒心意相通嗎?”
“對了,你連武夫都不如,你是個毒夫。”
之后一個時辰里,足足有上百位上臺一試五蘊鳴心局的人,可惜還是無一例外。
就在無人上臺之際,只見阮兒姑娘忽然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二樓的一處雅間上,嫣然微笑道:“這位公子如此臉生,想必是第一次來吧?”
“何不來一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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