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辛把手機(jī)倒扣在飄窗上,音樂聲緩緩響起,她也不自覺的跟著唱了起來。
她攥著雞毛撣子仰頭清理吊燈,發(fā)梢沾著灰絮,鼻尖也蹭了道黑印。
這房子雖空了許久,卻因班樺媽媽定期找人打掃,倒也沒積多少灰塵。
累了半天,楚云辛此時正在欣賞窗外的落日晚霞。
電梯門突然叮的一聲,意識到有人來了。
楚云對著鏡子胡亂扒拉兩下頭發(fā),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門開了,班樺抱著食盒的身影映入眼簾,黑色衛(wèi)衣裹著頎長身形,手里的保溫桶還冒著熱氣。
“星星小妹,開飯了?!卑鄻寤瘟嘶问澈?,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藕香裹挾著熱氣撲面而來,楚云辛下意識往后縮了縮。
她還穿著沾灰的卡通圍裙,袖口卷到手肘,模樣狼狽又可愛。
“你…你怎么來了?”
她結(jié)巴著往旁邊讓,目光不敢落在班樺身上。
班樺徑直走向餐桌,將保溫桶里的菜一一擺開。
香煎雞翅,糖醋里脊,還有滿滿一碗藕塊酥軟的排骨湯。
“某人中午只吃點湯湯水水吧?”
班樺用公筷給她夾了塊雞翅。
“我媽特意叮囑,說這丫頭太瘦,得多補(bǔ)補(bǔ)?!?
他調(diào)侃的語氣讓楚云辛耳朵發(fā)燙,想起剛才在鏡子里瞥見的自己,更覺窘迫。
楚云辛低頭戳弄著米飯,余光瞥見班樺從外套口袋掏出顆水果糖。
草莓味的包裝紙在燈光下泛著柔光。
“獎勵你打掃衛(wèi)生。”
他說著,把糖塞進(jìn)她空著的手心,指尖擦過她掌心的薄繭。
那是常年握筆留下的印記。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細(xì)密的雨絲在路燈下織成銀網(wǎng)。
楚云辛咬了口雞翅,鮮嫩的肉汁在舌尖散開,比想象中更美味。
她偷瞄班樺,見他正專注地用勺子撇去湯面的浮油。
暖黃的燈光、溫?zé)岬娘埐?,還有對面這個絮絮叨叨說著“多吃點”的人。
讓她眼眶發(fā)燙。
“發(fā)什么呆,排骨要涼了?!?
班樺伸手想要彈一下她額頭,卻在觸及她泛紅的眼眶時驟然收手,手足無措地?fù)狭藫项^。
“那個……要是不好吃,我明天讓我媽換個菜譜?”
楚云辛搖頭,大口扒拉著米飯掩飾情緒。
湯勺碰撞碗沿的清脆聲響里,她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混著藕香與雨聲,在寂靜的房間里蕩開層層漣漪。
班樺收拾完餐盒準(zhǔn)備離開,抬頭看見風(fēng)塵仆仆的楚云辛。
“你有衣服換嗎?”
楚云辛邊拿著抹布擦桌子邊回答。
“行李都在城南的出租屋里,我明天去拿。”
“明天我陪你一起。”
班樺語氣不容拒絕。
楚云辛輕輕“嗯”了一聲,心里泛起淡淡暖意。
班樺上樓了,不一會兒又折返了回來,手上拿著一套嶄新的睡衣。
“諾,我媽買的。她沒事就愛買衣服,穿都穿不過來。新的,吊牌都沒還摘?!?
楚云辛確實沒帶換洗的衣服,正準(zhǔn)備下樓買一件的。
班樺把衣服塞到楚云辛手里,回頭按電梯。
楚云辛今天一天受了班樺太多照顧,她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溫暖了。
情緒決堤,她快步上前,從背后輕輕的抱住班樺。
“謝謝你?!?
感受到腰間的雙臂,班樺身體一僵,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卻還是一片空白。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懷中的溫暖已然消失。
班樺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耳邊似乎還回蕩著楚云辛的道謝,心臟依舊不受控制地狂跳。
而這邊,楚云辛洗完澡,關(guān)了燈,獨自坐在沙發(fā)上。
黑暗中,她摸索著從雙肩包掏出半包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唇間,左手夾著煙蒂,右手拿起打火機(jī),點燃。
火光在黑夜里忽明忽暗。
煙霧被她緩緩吸進(jìn)又吐出。
仿佛要借此將滿心的疲憊與壓力一同驅(qū)散。
楚云辛并不是什么不良少女,只是因為生活中的種種壓力,無處釋放。
一次偶然的嘗試,讓她徹底依賴上了尼古丁的味道。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點瘋狂的砸在玻璃上,在這偌大的房子里,楚云辛顯得愈發(fā)渺小,落寞。
橘色臺燈的光暈只能照亮她身側(cè)一小片區(qū)域,其余地方皆是濃稠的黑暗,仿佛將她吞噬。
她望著玻璃上蜿蜒而下的雨痕,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yuǎn)。
班樺帶來的溫暖還縈繞在心頭,可那溫暖卻像握不住的沙,越是想要抓緊,越是覺得虛幻。
她想起自己這些年獨自熬過的無數(shù)個日夜,那些無人傾訴的委屈與疲憊,此刻都在心底翻涌。
為什么偏偏是班樺,這個跟她來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
為什么又一次闖入了她的生活?
這份溫暖又能持續(xù)多久?
她不敢深想,卻又無法停止沉思。
他是一顆在大地茁壯成長的白樺樹苗。
晨光給予他溫暖。
雨滴替他梳洗葉片。
沃土托舉著他向上攀援。
總有一天,他會長成參天大樹。
而她不過是一粒掉進(jìn)陰溝的干癟種子。
污水沖刷她的嫩芽。
淤泥鎖住她的根系。
逼得她將根扎進(jìn)磚縫。
只能以畸形的姿態(tài),艱難生長。
想到這些,楚云辛只覺身心俱疲。
她起身把煙頭碾碎在煙灰缸,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房間。
每一步都踩碎滿地月光,仿佛連影子都被抽走了生氣。
楚云辛栽倒在床上,整個人形成一個大字。
漆黑的房間里,隨著一聲提示音,手機(jī)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她瞇起眼睛劃開鎖屏,看著“班樺”二字方方正正躺在消息欄,睫毛微微一顫。
[班樺]:明天八點,樓下見。
她困得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單手在鍵盤上胡亂戳出個“好”。
發(fā)送鍵按下的瞬間,意識已經(jīng)墜入混沌。
與此同時,在32層的另一間臥室里。
班樺一只手正用拿著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水珠順著發(fā)梢滴在灰色睡衣領(lǐng)口。
另一只手操弄著手機(jī),班樺看到消息時嘴角不自覺上揚,指腹摩挲著屏幕上那個簡短的“好”字。
修長的手指輕點屏幕,將備注欄的「八號吃夜宵」改成了「星星」。
輸入法聯(lián)想跳出的星星圖案,被他認(rèn)真地添在名字后面。
黑暗中,手機(jī)屏幕的冷光映出他眼底的笑意。
他關(guān)了床頭燈,卻遲遲沒放下手機(jī)。
對話框里的光標(biāo)一閃一滅,打好的“晚安”在發(fā)送鍵前懸停三秒,最終還是被刪除。
被毯裹住溫?zé)岬纳眢w,他對著漆黑的天花板無聲說了句:“晚安,我的星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