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這段感情就這樣結束，這連日后的談資都算不上?！?

老唐越說越急促，低垂的眉毛逐漸昂揚起來。

“我要說什么，難道談起自己的第一段感情，說自己慫的像條狗，只會躲在墻角顧影自憐?！?

兩人都在聽著老唐暢抒己見，河對岸也忍不住投來了目光，可老唐正在興頭上、渾然未覺。

“愛是勇敢者的獎勵，如果告白不能作為沖鋒號，那我寧愿將它作為墓志銘。”

中二而慷慨激昂，他平日也許會直接笑場，可大概是受氣氛影響，他居然覺得老唐此刻確實很有男性魅力。

兩人很默契的為老唐獻上掌聲，雖然路明非還是覺得感情總得是兩個人在談，單相思也不知道算不算得初戀。

三個人的手機一同震動起來，老唐還保持著握拳在胸前給自己打氣的姿勢。

“畢業前文學社組織一次聚會吧？”

陳雯雯在大群里發話了，聊的正是他們討論過的話題。群里一片應和，畢竟文學社是個以陳雯雯為核心的社團，追隨者大都折服于繆斯的美貌，少有不臣之臣。

“火鍋怎么樣，整個麻辣的，到時候一定熱熱鬧鬧?！?

路明非覺得這人語文學的不錯，至少樂景襯哀情這一塊拿捏得非常到位。

盡管如此，他一般也會投贊成票，可他還是打字道。

“天氣太熱，到時候別吃中暑幾個，先保留著，大家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推薦一下?！?

他心里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要帶盛裝的女孩去吃火鍋，可他有些奇怪自己哪來的經驗，只能將其歸功至廣泛而五花八門的雜志閱讀。

蘇曉檣點著頭，對他的發言很是認可。

精心準備的妝造和千挑萬選搭配的香水絕對不能被火鍋毀于一旦，更何況嘈雜的環境也聽不清心底的聲音。

“不如我們包個場看電影吧?！?

提點子的人是趙孟華，在文學社，甚至整個仕蘭中學的呼聲都很高。之前還有人提議封他為路明非第二，只不過被趙孟華婉拒了。

“可以啊，很襯我們文學社的風格，老大威武。”

趙孟華平常為人闊綽，在班里收攏了一眾狗腿，只要他發話總不會冷場。

“那就看《你的名字》吧?！标愽┱f。

這是部熱度很高的電影，一經上映就刷新了多項票房記錄，戀愛主題也對春心萌動的青春期少男少女很有吸引力。

路明非有點不好意思說，他一向自詡鐵血硬漢，正所謂流血流汗不流淚。

可他看到切片里那一句“你的名字是？”心弦幾欲崩斷，他感覺心被人剮去一塊，留下一片空白。

奇怪，他又沒有什么必須要找到、要見到的人。與其想這個，不如想想父母什么時候才能從漫長的考古工作中回來見他一面。

他一個人守著老破小無所事事，聯系著他和父母的只剩下了銀行定時轉入的存款。

蘇曉檣在群里包攬著零食飲料，她一向很樂意在這些事上收買人心。

“那唐威和我一起去買票，大家記得把錢轉給他?！标愽┯终f。

老唐覺得這大概是天意，月老親自牽的紅線豈有退卻的道理。

他整個人瞬間支棱起來，紅光滿面，像是撲食的惡犬那樣伸展身體、挺直脊梁。

路明非覺得他的眼睛泛著光，照理說應該是綠豆那樣狩獵的綠光，可他分明覺著老唐的瞳孔透著一絲古奧莊嚴。

天使加百列初臨人間想來也是如此肅穆，“直到永遠”“沒有窮盡”既是事實也是昭告天下的律法。

如君王端坐廟堂，神明高懸天國。那一日，只要他開口，天上地下都應順他的心意。

“你說我明天表白怎么樣？”

濾鏡哐當一聲碎掉了，老唐又變回了那個衰衰的少年，此時正在經歷每一個青春期少年都不得不品鑒的一環。

拇指來回摩挲著下巴，老唐的臉上也帶著些瑟縮與果決。

雖然路明非覺得老唐是想臨死之前發起沖鋒，但這場面屬實沒有騎士投矛、武士揮劍那樣的決絕，大概更像是死狗最后軟綿綿拍出的一爪。

可在老唐的心里，此時應是手握刀劍。

蘇曉檣也學著老唐那樣撥弄著自己的下巴，陷入了長久的思索。

其實路明非并非不支持老唐的最后一舞，只是有些結局在此之前就有萬般蛛絲馬跡。

讓故事落幕更多是自我的心理安慰，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大抵都不會隱藏自己的心意，就簡單的將答案寫在臉上昭告天下。

只是有點不甘心，想賭些虛無縹緲的可能而已。

不過，再差他也能帶著表白失敗的滿腔哀思遠赴海外，路明非覺得這也不算什么太差的結局。

……

老唐和遠道趕來的陳雯雯聊得火熱，盡管更多的是男孩在說，女孩在聽。可至少此時她是一個很好的聽眾，恍然大悟的點頭給了男孩極大的鼓勵，他得以繼續無休止的說下去。

鵝卵石小徑在他們的腳下延伸，又一次通往河邊。

陳雯雯輕輕的用腳掌拍擊著水面，一圈一圈漣漪泛濫開來，牛皮紙做的紙袋線條挺立，風鈴草和蒲公英就斜斜的靠在邊角。

這邊的水源與先前并不相通，也許是公園截取了一段水流想作為景觀，又擔心魚苗走脫才出的下下之策。

老唐就坐著看，女孩的傷心郁結與剛才的他如出一轍。

但老唐心里大概是歡欣雀躍的，有一個女孩肯這樣將脆弱的一面，毫無保留的剖給他看，他覺得自己被深深的信任著。

路明非躲在一邊看的心滿意足，八卦也算是人之常情，縱使風風火火如蘇曉檣不也老實的停下腳步。

“回神，還走不走了?！?

揮手將看的出竅的女孩搖回來，路明非插著兜甩著腳，一蕩一蕩的就朝遠處去了。

“你走慢點，我跟不上?！迸⒌穆曇粲行饧睌?。

“誰讓你出門都是叫司機，壓根不動彈，長膘了吧。”

女孩飛起一拳錘在男孩背上，看他沒反應，又仰著腦袋死命的拽著男孩的胳膊。

繆斯若是垂淚，是否會為了英雄的犧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