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表格？”

女孩沒說話，臉還是很冷，像打印機掃描文件那樣自左而右，自上而下。

她把這句話寫在小本子上，銀色的環扣在燈光下閃爍。金屬光澤總是冰冷的，可與女孩警惕而漠然的眼神相比，竟然帶著暖色。

路明非只好翻出文件的抬頭，證明自己并非莫名其妙的搭訕者。

路明非覺得自己就不該管這些破事，好人好事沒辦成，興許還得被當成色中餓鬼。

但如果可以，他還是不希望看到這個女孩露出受傷的表情，就像看見白紙總不忍落筆，想它永葆干凈純潔。

女孩的眼睛跟著腦筋一起轉了轉，總算恍然大悟。

從本子的最后幾頁拆出那幾張紙，她似乎把分發材料的當做了好心的同學，給她貼心的準備了聊天的耗材。

天妒紅顏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如果這個女孩能說話，聲線應該也是清麗而美好，但她的殘缺更襯得女孩楚楚動人。

女孩苦惱的看著橫七豎八的表格，半天沒看明白，皺著眉頭嘟著嘴，終于在本子上寫道。

“你能把表格借給繪梨衣看看嘛？”

看來人在抄作業這方面總是無師自通，路明非托著腦袋，看這個女孩一筆一劃的臨摹他的答案。

原本他甚至有些擔心她連同名字一起抄了去，所幸女孩雖然單純的過分，但和傻乎乎的不太搭邊。

于是他就看到女孩一臉認真的在所有判斷題里都選了是。

？

剛才的決斷似乎下早了，女孩好像確實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

“你經常產生幻覺嗎？”路明非咧著嘴，想著怎么不動聲色的提醒女孩看錯題了，趕緊修改答案。

“是啊。”

“那你也經常聽見奇怪的聲音？”

“是啊。”

繪梨衣沒再寫第二遍，只是輕輕搖了搖剛寫過的本子，女孩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她一直都是這么過來的。

“你生病了嗎？”

“嗯，不過已經好多了。”

女孩的筆還在紙上沙沙的響著，路明非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連著追問一個女孩的痛處實在是不像話。

他慌里慌張的想換個話題，問題張嘴就脫口而出。

“繪梨衣這樣交流很辛苦吧。”

話說了半截路明非都想自己咽回去，哪壺不開提哪壺像刻進他的DNA里似的。

這一次，繪梨衣沒有馬上給出答案，她仰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最后刷刷的在紙上寫著。

“還是學中文最辛苦。”

路明非不覺啞然失笑，像她這樣的女孩也會為了學習而煩惱嗎？

從女孩上車起，他總覺得她如同瓷雕那樣精致而脆弱易碎，此刻終于像有血有肉的人那樣鮮活了起來。

“為什么要學中文啊，來上學會英語不夠嗎？”

“不學的話，聽不懂別人說話。”

可繪梨衣是個很有日本特色的女孩，女孩的玩具上的標簽，那件真實的不像cos服的巫女服，種種跡象表明她是個純粹的日本女孩。

那她有什么機會能接觸到中文，莫非她還是海外華人同胞不成。

直到花白頭發的魁梧老人出現在列車最前方的大屏幕里，才算結束了尷尬的處境。

工作人員來到座位上挨個收材料，又給每人遞上一杯熱可可。

繪梨衣的反應卻很有意思。

她大概是對這份剛到手沒多久的材料萬分不舍，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把帶著她簽名的紙張遞了出去。

負責收材料的女孩也不急，笑意吟吟的看著女孩做著激烈的心理斗爭。

學院甚至沒有給每節車廂配備一個新生導師，而是用數碼大屏放著也許用過不知道多少次的視頻錄播。

“都準備好了吧，那就開始了。”

收音打開時這位教授還沒注意到，還在和錄影人員聊著天。

“首先，歡迎各位加入卡塞爾學院，我是學院教授古德里安。今天將由我來給各位做新生輔導，后續也歡迎大家選擇我的課程《龍族譜系學》。”

龍族譜系學？

車廂里突然一陣嘩然，這對大多數來說都是個相當熟悉的詞匯，但大多只限于影視作品。

如果在生活中碰到有人稱自己是真龍化形，那多半不是騙子就是瘋子。

可有一小部分人表現的過于鎮定，還帶有一絲凌駕于眾人之上的傲然，就像是巫師家族歧視麻瓜那樣。

路明非忍不住看向那個暗紅色頭發的女孩，想看她對此做何反應。

毫無疑問，她也一樣對此沒有流露出一絲詫異。

她在用手指斗小黃鴨，你一下我一下，最后總算是打累了，趴下相互倚靠著歇息。

“可能有人對我說的話有些疑惑，但我可以再明確的重復一遍，我們研究的對象正是龍。”

這位上了年紀的教授一把拉開背后的那幅巨型油畫，動作矯健而干練，比起河邊晨練的大爺更勝一籌。

一棵枯樹，一棵貫通天地的枯樹，樹皮或是干癟或是脫落，龜裂的紋路像是皺紋那樣鐫刻在韌皮部表面。

規則流暢的走線螺旋上升，與樹枝的走向暗合。可樹枝卻是扭曲而猙獰的，尖銳的枝頭高舉，又相互交錯成網，仿佛還在蔓延。

是了，它們是向天穹舉起的刀劍，樹紋是它們的劍銘。

劍指處是鐵青色的，熔火在天幕灼出幾個窟窿，熾烈的鐵水從中緩緩傾瀉出來。

黑龍回旋著升騰而起，巨大的膜翼遮天蔽日，散落的黑炎永不熄滅。凄厲的吼聲漫長而悠久，訴說著狀若實質的威嚴。

“有人或許聽過這段預言，諸神黃昏之時，龍皇尼德霍格會咬斷世界之樹伊格德拉修的根部，于是，世界就此毀滅。”

“除了我教授的《龍族譜系學》，你們還能在這里看到《龍族言靈術》、《龍族血統論》……”

這位教授用手撫摸過書架上精裝的書籍，燙金的書名用拉丁文寫就，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由他道來。

“最近年輕人里勇者斗惡龍的劇本很是流行，里面每一個勇者都要問一個問題，為什么要屠龍？”

“如果它們沒有危害，為什么要屠龍？但很遺憾的告訴大家，龍族復蘇帶來的災難無時不刻都在發生。我們將許多災難扼殺在搖籃里，但仍有很多我們無力回天。”

“千年來斗爭從未停歇，這是物種之間的戰爭，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