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冰晶在晨光中融化時，凌塵蹲下身觸碰新露出的海床。掌心觸及的瞬間，細小的藍光從沙礫中滲出，那是歸墟殘核破碎后留下的星芒，此刻正被北海龍族的幼崽們追逐嬉戲——他們用尾巴卷起星芒，在淺灘畫出閃爍的圖騰，竟是大胤王朝的“鎮”字與龍族雙角的融合紋樣。
白綾的龍角新芽已長至三寸，此刻正化作藍衣少女坐在礁石上，任由幼龍們用星芒編織她的發辮。她指尖掠過水面，涇河靈魚便馱著人類孩童破水而出，孩子們的笑聲驚起鷗鳥，翅膀劃過之處，被歸墟污染的云朵正漸漸變回雪白。
“太子殿下，雷部神殿傳來消息。”刑天的佩刀在腰間輕顫，他望著遠處正在搭建的“眾生之門”雛形，“雷神之槌的雷光開始滲入人間，凡人竟能借此引動雷云灌溉農田。”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凌塵始終握緊的封神榜殘頁上，“但殘頁的灼燒痕跡，還在每日加深。”
凌塵凝視殘頁上的“逆命者，不斬眾生，只斬妄言”，發現字跡周圍正生長出細小的光紋，與北海幼龍們玩耍的星芒同頻共振。當他將殘頁貼近胸口，鱗片甲胄上的戰紋突然發出微光，竟在海面上投出四界眾生的剪影：人類在靈根旁修筑水渠，魔族與妖族在血海上開辟新航線，龍族幼崽用星芒修補涇河龍王的靈位。
“他們不需要神罰，卻學會了與天地共生。”白綾輕聲說，指尖接住一只落在她掌心的海鷗，鳥喙上還沾著北海冰晶的碎屑，“就像這只海鷗，曾被歸墟黑霧灼傷翅膀，如今卻能銜來星芒播種。”
街角的驚叫再次傳來，卻不再是恐懼。凌塵循聲望去，看見人類孩童正與石獅子分享新烤的麥餅——曾被污染的鎮獸精魄，此刻正用爪子小心接住掉在地上的餅渣，眼中的黑霧早已被長安城的燈火洗凈。
涇河故道的靈根在三日后出現異變。原本只能吸收神罰之力的葉片，竟開始凝結露珠，每顆露珠中都映著四界某處的景象：南海龍族在珊瑚礁間設立“眾生議會”的議壇，血海上的魔族戰船掛起了繪有麥穗與龍鱗的旗幟，就連鎖妖塔的廢墟上，也生長出能照亮幽冥的靈花。
“它們在記錄四界的改變。”龍族長老的傳訊鱗突然碎裂，化作光點融入靈根，“歸墟的殘燼正在轉化為……某種守護之力。”白綾的龍角新芽發出清越的鳴響，她指向靈根頂端，那里竟長出了與凌塵掌心相同的“鎮”字花苞。
凌塵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殘頁上的光紋如活物般鉆進他的眉心。他看見三百年前的父親站在斬龍臺，手中握著的不是軒轅劍，而是一束靈根幼苗——原來早在大胤王朝覆滅時，父親就將希望埋進了血脈與土地。
四族議會的第一次全票決議，在長安城的槐樹廣場舉行。獸族大祭司帶來的狼首圖騰，與魔族的蚩尤戰旗、龍族的雙角徽記、人族的“鎮”字戰旗并列，共同組成新的四界紋章。散修老者捧著用歸墟殘核碎片打造的“眾生之鏡”，鏡面中映出的不再是神罰天網，而是各族代表共同繪制的四界藍圖。
“我們提議，將北海劃為‘無界之地’。”魔族議長的聲音帶著血海的豪邁，“任何種族都可在此定居，只需遵守一條法則——不得剝奪他人選擇的權利。”
白綾起身時，龍血在石磚上留下晶瑩的腳印：“龍族愿為無界之地提供靈水，正如人類為我們帶來麥穗。”她望向凌塵，后者正將雷神之槌與逆鱗劍交叉插在廣場中央，劍刃上凝結的不再是戰紋，而是四界眾生的手印。
封神榜殘頁的最后一次發光，是在眾生鐘敲響百次之后。凌塵發現殘頁上的字跡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界各地傳來的念力——長安城的百姓在槐樹下載歌載舞，涇河龍宮的幼龍們第一次嘗到人類送來的糖葫蘆，血海上的魔族用歸墟殘核碎片打造了能驅散迷霧的燈塔。
“該告別了。”白綾握住他的手，將殘頁放入靈根的花苞，“父親說過，真正的守護不需要信物，只需要眾生記得如何握住自己的勇氣。”
殘頁在花苞中化作光點的瞬間，靈根突然綻放出萬丈光芒。凌塵看見光華中浮現出母親的虛影，她的指尖劃過他的鱗片：“我的孩子，龍與人的混血，從來不是為了戰斗，而是為了讓兩種血脈學會彼此凝視。”
當第一座“眾生之門”在北海落成時，凌塵與白綾站在門楣下。門楣上的“眾生”二字由四族材料鑄成：人族的青銅、龍族的逆鱗、魔族的魔骨、獸族的獸紋，每一道刻痕都流淌著活物般的靈光。
“要試試嗎？”白綾輕笑，龍尾卷起他的手腕，“穿過這扇門，就再沒有‘太子’或‘龍子’，只有眾生之一。”
凌塵望向門的另一側，看見人類孩童牽著幼龍走過，魔族工匠正在教妖族種植靈根，雷神之槌的雷光溫柔地籠罩著所有生靈。他突然想起長安城的槐樹，想起李嬸的銀簪，想起每一個在歸墟黑霧中堅持的靈魂。
“好。”他說，握住白綾的手，鱗片與人類的肌膚相貼之處，綻放出細碎的光，“但我們可以先去看看涇河的靈魚，聽說它們最近學會了用星芒寫信。”
海風帶來槐花的香氣，混著北海冰晶的清冽。凌塵知道，這不是故事的終結，而是一個漫長承諾的開始。歸墟的黑霧或許永遠不會徹底消散，但只要眾生記得如何在黑暗中握住彼此的手，那些星芒就永遠不會熄滅。
而他，曾經的逆命者，此刻只是眾生中普通的一員。他的鱗片不再為戰斗而戰栗，他的戰刃不再為殺戮而鳴響，它們只為守護那些在槐樹香中熟睡的夜晚，那些幼龍與孩童共舞的晨曦，那些讓四界值得守望的，微小而確鑿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