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冰冷的雨。
不是木葉秋日細密的微雨,而是雨之國邊境特有的、帶著鐵銹般濕冷腥氣的傾盆大雨。豆大的雨點砸在泥濘不堪的土地上,濺起渾濁的水花,匯成一道道蜿蜒的血紅色溪流。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硝煙味和尸體開始腐敗的甜膩惡臭,令人作嘔。
這里是雨之國與草之國交界的狹長河谷,代號“血谷”。一場慘烈的遭遇戰剛剛結束。木葉的忍者小隊依托著幾塊巨大的、被炸得千瘡百孔的巖石和斷裂的巨木構筑了臨時的防御圈,人人帶傷,疲憊不堪地喘息著,雨水混著血水從他們臉上、身上不斷淌下。泥濘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雙方忍者的尸體,被雨水沖刷得面目全非。砂隱和雨隱的聯合部隊如同跗骨之蛆,在雨幕和濃霧的掩護下,不斷從四面八方發起試探性的進攻,苦無和手里劍的破空聲夾雜在暴雨聲中,不時響起幾聲沉悶的爆炸和忍術對撞的轟鳴。
綱手靠在一塊巨大的、布滿裂痕的巖石后面,劇烈地喘息著。金色的長發被雨水和血污黏在臉上、脖子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她身上深綠色的醫療馬甲破損了好幾處,露出下面被劃開的皮膚,正滲出絲絲血跡。雨水沖刷著她臉上的污跡,卻沖刷不掉那雙琥珀色眼眸里深深的疲憊、焦灼和一種被無形重壓碾過的絕望。
她剛剛結束了對一名重傷下忍的緊急救治,查克拉消耗巨大。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額角、睫毛不斷滑落,視線都有些模糊。戰斗的慘烈程度遠超預期。砂隱和雨隱的聯軍像是瘋了一樣,不計代價地沖擊著他們這支并不算精銳的偵察小隊。傷亡在不斷增加。
“綱手大人!”一個帶著哭腔的少年聲音在雨幕中響起,一個渾身泥濘、手臂還在流血的下忍跌跌撞撞地沖到她身邊,臉上混雜著恐懼和希冀,“斷…斷前輩他…他一個人沖出去斷后了!在…在河谷東側那個隘口!砂隱的人太多了!他…他快頂不住了!”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綱手腦中炸開!所有的疲憊瞬間被巨大的恐慌撕得粉碎!她猛地抬頭,目光穿透厚重的雨幕,死死望向河谷東側那個狹窄、陡峭的隘口方向!那里是敵人增援的主要通道,也是戰場最兇險的絞肉機!
加藤斷!那個永遠溫潤如玉、永遠擋在同伴前面的男人!
“混蛋!”綱手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不知是在罵斷的莽撞,還是在罵這該死的命運!她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下忍,不顧一切地朝著隘口的方向沖去!腳下的泥濘濕滑,冰冷的雨水瘋狂地砸在身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寒冷,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了她的四肢百??!
“掩護綱手大人!”小隊里還能動的忍者嘶吼著,不顧自身傷勢,拼死釋放忍術,試圖壓制側翼襲來的敵人,為綱手撕開一條通路!
……
與此同時,木葉村內。
雨點噼里啪啦地敲打著窗戶。自來也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劇痛讓他瞬間坐直了身體!冷汗浸透了單薄的睡衣。
夢境…不,那不是夢!是記憶!是前世那場雨之國邊境的伏擊!是斷!是那個狹窄的、布滿了起爆符陷阱的隘口!是那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和沖天而起的火光!
“斷…河谷…隘口…起爆符…”他急促地喘息著,破碎的詞語不受控制地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時間!時間點對上了!就是現在!
他連滾帶爬地沖下床,甚至來不及換掉睡衣,一把抓起掛在墻上的深色戰斗馬甲和忍具包,撞開房門就沖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瞬間將他澆透,但他渾然不覺,發瘋般地朝著村子大門的方向狂奔!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一點!趕在一切發生之前!
“站住!自來也!”兩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間出現在他前方的屋頂上,戴著面具的暗部忍者!他們正是猿飛日斬直屬密令的執行者,負責監控“豪杰”。其中一人厲聲喝道:“三代目大人有令!你傷勢未愈,禁止外出執行任務!立刻回去!”
自來也的腳步猛地頓住!雨水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流淌,他抬起頭,看向屋頂上那兩個散發著冰冷氣息的暗部。那眼神,不再是平時的憊懶或玩世不恭,而是充滿了血絲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瘋狂和不顧一切的決絕!
“讓開!”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在雨幕中炸響!
“這是火影命令!不得違抗!”另一名暗部的聲音更加冰冷,手已經按在了背后的刀柄上。
“我說…讓開!?。 弊詠硪舶l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全身查克拉毫無保留地轟然爆發!狂暴的氣浪以他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將周圍的雨水都震得四散飛濺!他根本沒有任何廢話,身體瞬間化作一道模糊的白影,帶著一往無前的狂暴氣勢,直接朝著兩名擋路的暗部沖撞過去!目標直指村外!
“動手!”暗部厲喝!兩道凌厲的刀光如同閃電般劈開雨幕,帶著森冷的殺意,一左一右斬向自來也!
“滾——!”自來也眼中血光爆閃!他根本不躲不閃,雙拳緊握,覆蓋上狂暴的查克拉,帶著玉石俱焚的氣勢,狠狠轟向劈來的刀光!
砰!砰!
兩聲沉悶的巨響!查克拉與刀鋒猛烈碰撞!兩名暗部只覺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順著刀身傳來,虎口瞬間崩裂,手中的忍刀差點脫手飛出!身體被這股巨力狠狠震退數步!
而自來也的拳頭也被鋒利的刀刃劃開深可見骨的血口,鮮血瞬間飆射而出!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借著反震之力,速度不減反增,如同出膛的炮彈,瞬間突破了暗部的攔截,朝著村外雨之國邊境的方向,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只在泥濘的地面上留下兩道觸目驚心的血腳印,迅速被雨水沖淡。
“目標強行突破!目標強行突破!”一名暗部忍者捂著劇痛的手腕,對著通訊器急促地嘶吼,“方向…雨之國邊境!重復!目標已突破攔截!向雨之國邊境方向去了!”
……
血谷隘口。
狹窄的通道如同地獄的入口。兩側是陡峭濕滑、布滿青苔的巖壁,頭頂是傾瀉而下的冰冷瀑布般的雨水。通道內,爆炸的硝煙尚未散盡,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地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坑洞和破碎的忍具碎片。幾具砂隱忍者的尸體倒伏在泥水中。
加藤斷背靠著冰冷濕滑的巖壁,劇烈地喘息著。他身上的深藍色作戰服早已被鮮血和泥濘浸透,多處破損,露出下面深可見骨的傷口,尤其是左肩和肋下,兩道猙獰的刀口正汩汩地冒著鮮血,將腳下的泥水都染成了暗紅色。他的眼鏡碎了一塊鏡片,額頭上綁著的木葉護額也歪斜著,上面沾滿了污泥。溫潤平和的臉上此刻只剩下失血的蒼白和一種透支到極限的疲憊,但那雙眼睛,透過破碎的鏡片,依舊堅定如磐石,死死盯著隘口外影影綽綽、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來的敵人身影。
他用身體和生命構筑的防線,已經搖搖欲墜。
“斷——?。。 ?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呼喊穿透了暴雨的轟鳴!綱手的身影如同金色的閃電,終于沖到了隘口內側!當她看到斷渾身浴血、搖搖欲墜地靠在巖壁上,看著他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時,一股滅頂般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她不顧一切地就要沖過去!
“別過來!綱手!”加藤斷猛地回頭,用盡全身力氣嘶吼!他的聲音因為失血和劇痛而嘶啞變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有陷阱!地上…埋了起爆符!是…是連動陷阱!!”他指向隘口通道中央幾處極其隱蔽、被泥水半掩蓋的、閃爍著不祥符文的起爆符!
綱手的腳步硬生生釘在原地!琥珀色的瞳孔因恐懼而急劇收縮!起爆符!而且是連動的!一旦觸發,整個隘口都會被炸塌!斷他…他就在陷阱中心!
“快退!帶大家…撤退!”加藤斷急促地喘息著,鮮血不斷從他嘴角溢出,他艱難地抬起那只還能動的手,對著綱手,臉上卻努力扯出一個安撫的、帶著歉意的微笑,破碎的鏡片后,那雙溫潤的眼眸里充滿了訣別的不舍和深深的眷戀,“對…對不起…綱手…這次…不能…陪你看…賭局結果了…”
“不——!??!”綱手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她不顧一切地想要結印!
但,太遲了!
隘口外,一名砂隱上忍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手中印訣猛地一變!
嗤——嗤——嗤——!
地面上,那幾枚被泥水掩蓋的起爆符瞬間亮起刺目的紅光!致命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扭動!
“斷——?。。 本V手絕望的嘶吼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
轟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恐怖十倍的巨響!刺目的火光如同地獄的業火,瞬間吞噬了整個狹窄的隘口!狂暴的沖擊波裹挾著碎石、泥土和鋼鐵碎片,如同毀滅的風暴,向四周瘋狂擴散!兩側陡峭的巖壁在巨大的爆炸威力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大片大片的巖石轟然崩塌、墜落!
“綱手大人!小心!”緊隨其后的木葉忍者目眥欲裂,拼死撲上來,用身體和忍術構筑起屏障,將因巨大沖擊而站立不穩、幾乎被碎石掩埋的綱手死死護在身下!
煙塵、碎石、火光、暴雨…所有的一切都混雜在一起,形成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
當爆炸的余波稍稍平息,當崩塌的落石聲漸歇。
隘口,已經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被徹底炸塌的、堆滿了嶙峋巨石和滾燙碎片的廢墟。雨水沖刷著滾燙的石塊,蒸騰起大片大片的白色霧氣,發出滋滋的聲響。濃重的硝煙味和…血肉被高溫瞬間碳化的焦糊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窒息。
被同伴死死護住的綱手,掙扎著從碎石和泥水中抬起頭。她金色的長發沾滿了泥漿和暗紅色的血塊,臉上、身上布滿了被碎石劃開的細小傷口和灼傷的痕跡。但她渾然不覺。
她的目光,死死地、凝固地,投向那片剛剛還是隘口、如今已成地獄焦土的廢墟。
那里…什么都沒有了。
沒有溫潤如玉的笑容,沒有破碎的鏡片,沒有染血的護額…什么都沒有了。只有被炸得焦黑、面目全非的巨石,以及巨石縫隙間流淌出的、被雨水迅速沖淡的、暗紅色的泥濘。
加藤斷…那個永遠擋在她前面、用生命踐行守護的男人…就在她眼前…被那沖天的火光…徹底吞噬了。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只剩下冰冷的雨,無窮無盡地落下,砸在她臉上,砸在廢墟上,砸在她空洞的、失去了所有焦距的瞳孔里。
一股無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瞬間貫穿了她的心臟!然后蔓延到四肢百??!痛得她無法呼吸!痛得她靈魂都在顫栗!
“呃…啊…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最終沖破喉嚨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哀嚎,從綱手扭曲的唇齒間迸發出來!那聲音凄厲得不像人類,充滿了無盡的絕望、悲慟和毀滅一切的瘋狂!她猛地掙脫開護著她的同伴,踉蹌著、幾乎是爬著,撲向那片還散發著高溫和焦糊氣息的廢墟!十指瘋狂地摳挖著滾燙的碎石和泥漿,指甲瞬間翻裂,鮮血淋漓!她像一頭徹底失去幼崽的母獸,在冰冷的雨水中,對著那片埋葬了她所有希望的焦土,發出絕望而徒勞的悲鳴!
“斷——?。。唷。?!”
凄厲的呼喊在暴雨沖刷的河谷中回蕩,撕心裂肺,卻又被無情的雨聲迅速吞沒。
……
就在這片人間地獄的邊緣,在崩塌隘口外側的一處高坡上。
一道白發的身影如同石雕般僵立在滂沱大雨之中。
自來也趕到了。
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突破了暗部的攔截,在泥濘和暴雨中瘋狂奔襲。當他終于沖破雨幕,看到那片剛剛升騰起毀滅性火光的隘口廢墟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他看到了那沖天而起的火光。
他聽到了那震碎靈魂的爆炸。
他看到了那片吞噬一切的廢墟。
他看到了…廢墟前,那個跪在泥濘血水中,對著焦土發出撕心裂肺哀嚎的金色身影。
冰冷的雨水順著他蒼白的臉頰瘋狂流淌,沖刷著他一路狂奔留下的泥濘,也沖刷著他眼中最后一點微弱的光芒。他身上的睡衣早已濕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劇烈喘息下顫抖的輪廓。右拳緊握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鮮血混著雨水,從指縫間不斷滴落。
終究…還是沒能趕上。
他改變了大蛇丸的軌跡,他截獲了砂隱的滲透,他拼盡全力去變強…卻依舊無法撼動這殘酷命運的一角!斷…還是死了!就在他眼前!以一種比前世記憶中更加慘烈、更加讓他無能為力的方式!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絕望、憤怒和深入骨髓的無力感的洪流,如同冰冷的鐵水,瞬間灌滿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將他從內到外徹底凍結!他死死地盯著那片廢墟,盯著廢墟前那個崩潰的身影,黑色的瞳孔深處,最后一點名為希望的火星,徹底熄滅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像是無數冰冷的鞭子,抽打著他的靈魂。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在泥濘的山坡上,屈下了膝蓋。
砰。
膝蓋砸進冰冷的泥水里。
自來也低下頭,濕透的白發垂落下來,遮住了他的臉。只有緊握的、滴血的拳頭,和那微微顫抖的、承受著整個世界重量的肩膀,在滂沱的雨幕中,凝固成一座絕望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