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繞清溪，晨露滴落，敲出空靈的聲響。
“仙祖，我認為，依你的修為，就算不能令劉佝僂起死回生，
也能延緩他的傷勢，為夕兒爭取時間，
為何你卻見死不救，任由劉佝僂......”
林先征的聲音混著溪水潺潺，目光卻落在遠處那座新墳上。
墳前，劉夕兒跪在沾滿晨露的草地上，單薄的背影微微顫抖。
林繪一襲青衣立于溪石之上，指尖靈氣流轉，映著朝陽泛起淡淡金輝。
面對林先征的質問，他只是靜靜地盯著水中游魚，
半晌，他才開口冷道：
“先征，你知道我的靈氣來源，除了日月精華，還有什么？”
“......還有，子孫血脈的愿力。”林先征眉心一顫，不情愿答道。
“那你知道，每當我用靈力救一人性命，需要付出什么代價嗎？”
“弟子不知。”
一道靈氣從林繪指尖飛躍，來到林先征的眼前，化作一只跳脫靈動的山雀。
林先征目光隨著靈氣轉動，下意識地伸出手指，
輕輕觸碰之際，山雀穩穩地落在指尖上。
“凡人若修得長生，本就是違背天道。”
林繪的聲音混著竹濤陣陣。
“所以古往今來，能得正果者寥寥無幾，
但即使如此，仍舊引無數人赴湯蹈火，
你可知為何？”
“弟子......弟子不知，弟子只是覺得，仙祖可以救......”
嘭！
林先征指尖的山雀靈氣如氣泡破裂，消散風中，打斷了林先征的話。
“你曾是書生，必知科考之路漫長艱辛，每年中舉者不過半數之半數，
若將修道長生比做科考，長生便是有限的資源，而修道之凡人便是那趨之若鶩的考生。
然，每個人都能中舉嗎？
每個修道者都能長生嗎？
那些不想死去之人，皆可茍活嗎？”
林繪雖寸步未移，話語卻又步步逼近，將林先征問得啞口無言。
“可是......”林先征咽了咽口水，“我們不也是在突破天道，修行求長生么。”
“一人求得長生，你可知其代價？
一族要求得長生，你又可知其代價？”
林先征再次滯在原地，他的確沒有考慮過，長生的代價。
更沒有思考過，一族長生，又要付出何等代價！
“我以林氏血脈愿力修行，又協助你修煉，
此階段我若要救人，便要消耗更多靈力，
先征，如今我們林氏一族，優先之舉，
當是自保！”
林先征緊緊攥著衣角，緊抿雙唇。
心中如亂麻交織。
看著林繪冷冽的側臉，他猶豫再三，還是鼓起勇氣問道：
“仙祖，難道壯大林氏一族，便一定要畏手畏腳，遇惡不管嗎？”
“當初我不過是一副畫卷，重見天日之時，
我無法化形，不能行動，
連去洞天觀，都是靠松鴉幫我，
如今我修為漸長，方可助你，護你，
若是以前，我豈能如此？”
林繪回過頭來，目光如炬，凝視著林先征：“若真想護好身邊人，首要之務，便是自己變強。”
林先征心中一顫，低下頭來，不再言語。
清風拂過，視線之中，林繪的衣袍被風吹起，離他越來越近。
林繪輕撫林先征頭頂，長嘆一聲。
“先征，若林氏一族日后崛起，你便是族長的不二人選，
除了提高修為，你還得學習，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族長，
家族利益，永遠都是你該考慮的第一位，
你今日若救一人，明日便救不了一族。
這便是代價......”
林先征強忍身體的顫動，視線早已一片模糊。
“是......弟子知道了......”
......
翌日，林先征在那堆已被燒成灰燼的殘屋破棚前，找到了劉夕兒。
她如一根挺立的竹子，靜靜地看著這堆殘垣。
微風乍起，又帶著微微的藥香，散入空氣中。
面對林先征的到來，她沒有給出任何的反應。
踟躕片刻，林先征還是走上前去。
“夕兒姑娘，斯人已逝，還請節哀。”
“......”
“先前劉老前輩所說之事......林某權當未曾提及，姑娘以后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
“只是，此地已不能住人，方才我過來，也聽見村中好事之人對你多有議論，若姑娘一時之間找不到住處，可到拙仙山上洞天齋暫住一時。”
“......”
劉夕兒仍舊只言不語。
她默然走向那堆灰燼殘垣，低身拾起一塊陶瓶碎片，細細端看。
林先征本是想提及藥方之事，
如今情形，他也不再好開口，更不忍開口。
轉念之際，便決定通過別的法子，換取錢財。
“夕兒姑娘，林某本次下山，還有其他事宜，
此刻，也不便再打攪姑娘了，
希望姑娘早日振作......林某，告辭了。”
咣當！
一聲碎響，劉夕兒手中的碎片落在了地上。
“你能幫我報仇嗎？”
劉夕兒站在原地，語氣冷得叫人害怕。
“姑娘，你說什么？”
“你們洞天齋，可以幫我報仇嗎？”
劉夕兒轉過身來，雙眼泛紅，雙拳緊握。
林先征心中凄然。
若是先前，他定一口應承下來。
可如今，報仇可不是他要首要考慮的事情。
但眼下，他仍舊無法狠心拒絕劉夕兒。
“夕兒姑娘，無論那日的黑袍邪士是誰，以目前你我二人的能力，
縱使豁出性命，也未必能替劉老前輩報仇。
你若愿意暫時放下仇恨，韜光養晦，報仇之日，終會到來。”
劉夕兒朝林先征緩緩走來，腳下木炭咔吱作響。
她的聲音，仍舊冷靜。
“我們要怎么做。”
林先征深吸一氣。
“強大自身，壯大林氏一族，方可報仇。
可若想實現，財、法、地......缺一不可。
當然，最重要的，便是人丁。
只有林氏一族香火鼎盛，以上種種，方可一一實現.......”
劉夕兒面部微微抽動，眼皮忽而低垂下去，指節早已泛白，
語氣卻又剛才的冷靜，轉而多出一絲遲疑和無奈。
“只要你答應我，將來幫我報仇......我可以按照你之前所說的，與你合作。”
林先征腦中嗡然，險些以為自己聽錯。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或喜或悲。
晃神之下，他只好拱手道謝。
“既是如此，林某，謝過夕兒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