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二近乎諂媚的引領下,斷岳背著依舊有些蔫蔫的弦音,登上了東海酒樓最高層的天字房。
頂樓異常安靜,與樓下喧囂形成鮮明對比。天字房僅有兩間,分列走廊兩端,雕花木門厚重華貴。小二推開其中一扇,一股混合著名貴木料、淡淡熏香和清新空氣的味道撲面而來。
“英雄,這就是您的天字房!另一間已有貴客入住,您請這邊!”小二躬身示意。
步入房間,饒是斷岳心性沉穩,也不禁為眼前的奢華暗自咋舌。寬敞的空間,地面鋪著厚厚的西域絨毯,踩上去悄無聲息。紫檀木的家具線條流暢,包著柔軟的錦緞。巨大的雕花木床掛著輕紗幔帳,靠窗處擺著一張琴桌,竟還有一張可供兩人對弈的棋枰。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中央一根半人高的朱漆圓柱,柱身并非實木,而是某種精巧的機關結構,上面密密麻麻掛滿了小巧精致的木牌,每塊牌子上都刻著菜名,琳瑯滿目。
“英雄請看,”小二殷勤地介紹,指著那機關柱,“這是本店天字房獨享的‘傳膳柱’。您只需取下想吃的菜牌,放在那邊的八仙桌上,再搖動桌角的銀鈴。桌子會帶著菜牌沉下去,廚房即刻收到。稍等片刻,熱騰騰的菜肴便會從柱內升上來!凈房里有引來的溫泉水,隨時可沐浴解乏。若有其他吩咐,只需拉動床頭的絲繩,小的隨叫隨到!”
小二又絮叨了幾句,見斷岳只是點頭,便識趣地退下,輕輕帶上了房門。
門一關,房間里只剩下兩人。弦音這才像被抽掉了骨頭般,軟軟地從斷岳背上滑下來,小臉依舊有些蒼白。她摸索著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望”著樓下依舊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的街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在你打擂臺的時候……好多……好多黑氣……就在旁邊……”她的小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像……像冰冷的潮水一樣圍過來……好多人身上都有……雖然很淡……但我能感覺到……他們……他們在‘看’著你……”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帶著驚魂未定的余悸。
斷岳心中了然。難怪剛才弦音在樓下那么“乖”,面對滿街新奇事物都顯得心不在焉,原來是感知到了無處不在的魔教氣息。他走到弦音身邊,輕輕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抵著她柔軟的發頂,低沉的聲音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沒事的,弦音。”他寬厚的手掌輕撫著她的后背,“這里是江城,是武林大會的中心。正道高手云集,各派精英匯聚,更有太子親臨。魔教宵小,只敢像老鼠一樣躲在暗處窺探,絕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鬧事。他們此來,無非是想探聽消息,攪動風雨。別怕,有我在。”
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實,驅散著弦音感受到的陰冷。弦音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把小臉埋在他胸口,悶悶地“嗯”了一聲。
然而,斷岳平靜的面容下,是翻騰的殺意與冰冷的誓言:
*魔教……全都得死!*
安撫好弦音,斷岳走到那神奇的傳膳柱前。弦音也恢復了些精神,好奇地“摸”著那些光滑的菜牌。斷岳取下幾塊寫著“清蒸江鱸”、“蟹粉獅子頭”、“水晶肴肉”、“時令鮮蔬”和“桂花糖藕”的牌子,放在那張寬大的八仙桌上,然后輕輕搖響了桌角的銀鈴。
只聽機括輕微轉動,桌面連同菜牌緩緩下沉,沒入地板之下,只留下一個光滑的洞口。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洞口再次升起,桌面重現,上面已穩穩擺放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菜肴!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兩人飽餐一頓,連日來的疲憊仿佛都被這珍饈美饈驅散了不少。飯后,弦音堅持要替斷岳換藥。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繃帶,當看到左臂關節處因擂臺發力而重新紅腫起來,甚至微微發燙的瘀傷時,小嘴立刻委屈地癟了起來。
“啪!”她帶著氣,不輕不重地在斷岳完好的右臂上拍了一下,眼圈瞬間就紅了:“這么多年了!手都還沒好利索!就敢這樣亂來!你看看!關節都腫成這樣了!萬一……萬一這只手真的廢了怎么辦?你以后還怎么……”她聲音哽咽,后面的話說不下去了,只是低著頭,用沾了藥膏的指尖,極其輕柔卻又帶著濃濃心疼地涂抹在紅腫處。
那微涼的藥膏和少女指尖的溫軟觸感傳來,斷岳看著弦音低垂的睫毛上掛著的細小淚珠,心中一片柔軟。他伸出右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聲音是難得的溫和:“傻丫頭,這點小事有什么關系?我有分寸的。你看,這不是贏了嗎?我們能住這么好的地方,吃這么好的東西,多虧了這只手呢。”他故意晃了晃包扎好的左臂。
弦音被他逗得破涕為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雖然她看不見),仔細地重新包好傷臂。
夜深人靜,吃飽喝足加上白日的驚嚇與奔波,弦音很快就在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沉沉睡去。只是她睡得很不安穩,一只小手緊緊抓著斷岳的右臂衣袖,仿佛生怕他離開。斷岳靠在床頭,沒有睡意,正梳理著今日種種線索——詭異的琵琶客、冒名的李慕白、操云手李目豪、無處不在的魔教黑氣、還有即將到來的太子與四大營……
就在這時,他清晰地感受到手臂傳來的異樣觸感。弦音側身緊抱著他的胳膊,少女發育良好的、充滿彈性的胸脯,毫無間隙地緊貼著他的臂膀。那柔軟、溫熱又帶著驚人彈性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衫清晰地傳遞過來,整個手臂仿佛陷進了一團溫香軟玉之中。斷岳身體微微一僵,一種從未有過的、帶著悸動的異樣感瞬間傳遍全身,讓他呼吸都窒了一瞬。他下意識地想抽回手臂,卻又怕驚醒好不容易睡著的弦音,只能僵在那里,感受著那奇妙的溫熱和心跳的韻律,心緒一時紛亂如麻。
就在這微妙而尷尬的靜謐時刻——
篤、篤、篤。
三聲清晰而克制的敲擊聲,突兀地在寂靜的房間里響起。
聲音的來源,正是那扇緊閉的、朝向繁華街道的雕花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