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小鎮,名曰“渡口集”。此刻,這本該寧靜的水陸碼頭,卻充斥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喧囂與緊繃。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江湖客摩肩接踵。刀劍斧鉞,奇門兵刃,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寒光。粗豪的叫罵、低聲的密談、兵器碰撞的輕響、還有空氣中彌漫的汗臭、劣酒和若有若無的血腥氣……無不昭示著此地已淪為各路豪強匯聚、暗流洶涌的險地。
斷岳面無表情地走在人群中,素色勁裝讓他并不起眼,但那挺拔的身姿和腰間沉寂的刀鞘,依舊引來不少審視的目光。弦音緊緊抓著他的衣角,亦步亦趨,小臉微微發白,全然沒了之前在熊背上的興奮。她的身體甚至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
“有…有黑色的東西…”弦音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恐懼,細若蚊蚋,只有斷岳能聽清,“是…是谷主爺爺…給我‘看’過的那種…很壞…很壞的味道…就在這里…很近…”
斷岳心頭驟然一凜!黑色的東西?魔教獨有的、那種帶著腐朽和詛咒氣息的“蝕心引”邪氣!弦音那超凡的靈覺絕不會錯!這看似混亂的小鎮里,果然藏著魔教的毒蛇!沒想到他們的爪牙已經伸到這里來了嗎?
他冰冷的眼神如同實質的探針,瞬間掃過周圍每一個可疑的身影。小販?行商?乞丐?還是那些囂張跋扈的江湖客?都有可能!他想立刻問清楚弦音感知到的具體方位,但感受到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手都在微微發抖,那巨大的恐懼幾乎要將她淹沒。他強行壓下詢問的沖動,只是用另一只手輕輕按了按她冰涼的手背,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撫:“別怕。跟著我。”
當務之急,是獲取信息。而魚龍混雜的客棧酒肆,永遠是消息最靈通之地。
斷岳帶著弦音,徑直走向鎮中最大、也最喧囂的那家“聚客樓”。掀開油膩的門簾,一股混雜著劣質酒氣、汗味、飯菜香和刀兵鐵銹味的渾濁熱浪撲面而來。大堂里幾乎座無虛席!粗布麻衣的草莽、勁裝帶刀的武者、僧袍道冠的方外之人……三教九流,濟濟一堂。各種奇形怪狀的兵器隨意靠在桌邊或掛在墻上,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寒光。喧嘩聲、劃拳聲、議論聲幾乎要將屋頂掀翻。
目光掃過,整個大堂只剩最里面墻角處,還有一張靠窗的小方桌空著。
斷岳正待過去,身邊一道身影卻比他更快!
弦音像是被空氣中彌漫的濃郁食物香氣瞬間治愈了恐懼,小巧的鼻子用力吸了吸,眼睛(雖然看不見)似乎都亮了起來!她松開斷岳的衣角,憑著對香氣的本能追尋,跌跌撞撞、目標明確地就朝著那張空桌“沖”了過去!速度快得讓斷岳都愣了一下!
“好香啊!”弦音一屁股坐在長條凳上,雙手撐著桌面,小臉滿是純粹的、對食物的渴望,之前的恐懼仿佛被拋到了九霄云外,“我餓了!好餓好餓!”
斷岳看著那個坐在角落、如同小饞貓般對著空氣咽口水的精致盲女,眼皮控制不住地劇烈跳動起來。這丫頭…心是真大!
他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在弦音對面坐下。無視了周圍瞬間聚焦過來的、帶著各種意味(驚艷、貪婪、探究、鄙夷)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如同餓狼般盯在弦音身上的視線。他招來同樣看直了眼的店小二,隨意點了幾樣招牌菜和一壺粗茶。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一個穿著青色勁裝、敞著胸口、露出幾道猙獰刀疤的粗豪漢子,端著一碗酒,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他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淫邪笑意,目光如同黏膩的舌頭,在弦音玲瓏有致的身體上來回舔舐,最終落在了斷岳臉上。
“嘿嘿,兄弟!”漢子噴著酒氣,大剌剌地一巴掌拍在斷岳面前的桌子上,震得碗筷亂跳,“這小妞…嘖嘖,真他娘的水靈!比窯子里的頭牌都帶勁!還是個瞎的?嘿嘿,別有風味啊!一個人霸占著多沒意思?愿不愿意…跟哥幾個分享一下樂子?”
他說著,朝自己那桌努了努嘴。那邊坐著三個同樣打扮、眼神不善的漢子,正不懷好意地哄笑著,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弦音身上逡巡,如同在打量一件貨物。
斷岳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如同冰封的深潭。這幾個人的實力,在他眼中如同土雞瓦狗,不過是某個不知名小門派的嘍啰,仗著人多在此地耀武揚威。
然而,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瞬間,斷岳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蛛網,瞬間捕捉到了大堂內另外兩股強大的氣息!
一股在二樓!氣息沉凝如淵,帶著一種久居高位的威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鋒銳,如同藏在匣中的絕世名劍!
另一股,就在這喧囂的大堂之內!還有一股氣息更加隱晦,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陰冷、滑膩,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邪異感!這股氣息…似乎還隱隱牽動了弦音體內對“黑氣”的恐懼!
這兩股氣息的主人,實力絕對都在他之上!不過可以確定那魔教之人并不在這里。
就在那刀疤漢見斷岳沉默(以為他怕了),更加得意,伸手就想來拍斷岳肩膀的剎那——
斷岳動了!
沒有拔刀,甚至沒有起身!
他只是閃電般探出右手,五指如鐵鉗,精準無比地扣住了刀疤漢那只拍在桌子上的手腕!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在喧囂的大堂中并不算響亮,卻讓周圍幾桌瞬間安靜下來!
“啊——!!!”刀疤漢臉上的淫笑瞬間凝固,化為極致的痛苦和難以置信!他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嚎,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瞬間佝僂下去,額頭上冷汗如瀑布般涌出!他想掙扎,但斷岳那只手如同鋼澆鐵鑄,紋絲不動!劇烈的疼痛讓他渾身都在篩糠般顫抖!
“老大!”
“混賬!”
“放開他!”
刀疤漢那桌的三個同伴瞬間暴起!怒喝著,抄起桌上的刀劍,殺氣騰騰地就朝斷岳撲了過來!刀光劍影,帶著呼嘯的勁風!
幾乎在同一時間!
大堂另一側,一個靠窗獨坐、身著洗得發白的青灰色劍袍、面容冷峻、氣質孤高的中年男子,猛地睜開了眼睛!他放在桌邊的長劍,劍鞘發出一聲低沉嗡鳴!一股凌厲無匹的劍氣如同實質般瞬間彌漫開來!他并未起身,但那冰冷的目光已如劍鋒般鎖定了斷岳這邊!更讓斷岳心頭一跳的是,這男子身上散發出的劍意,竟隱隱與他記憶中《滄浪劍訣》第七式“云垂海立”的浩渺意境有幾分相似!
二樓那股沉凝如淵的氣息,似乎也微微波動了一下,一道無形的視線穿透了樓板,落在了大堂中央。
沖突,一觸即發!整個“聚客樓”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