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夫外出了七日，已經(jīng)返回紫霞門。

做為徒兒的徐凡，也是通過腦海中的文字情報(bào)，第一時間得知了柳老回歸的消息。

此時，天色已經(jīng)漸暗，夕陽西沉，只剩下一抹淡淡的余暉。剛回到藥王谷的柳大夫還沒來得及歇息，便派遣身邊的小藥童匆匆喚來徐凡。

“這么晚召見，會是什么事情？”徐凡帶著疑惑，步入回春堂。

堂內(nèi)，檀香氤氳，絲絲縷縷的青煙從案上的銅爐中裊裊升起。

柳大夫閉著眼睛，斜倚在太師椅上，枯竹般的指節(jié)在扶手上輕輕叩打，椅子有節(jié)奏的微微晃蕩，壓得榫卯發(fā)出細(xì)微的‘吱呀’聲。

剛從外邊回谷的柳老一副悠哉模樣，看上去心情似乎挺不錯。

“柳老。”徐凡輕輕喚了一聲。

“嗯！”柳大夫鼻腔里應(yīng)了一聲，眼睛隨即緩緩睜開，目光落在了徐凡的臉上，端詳之后道：“近些日子，可曾將練功一事落下？”

“弟子每日都在服用毒丹。”徐凡恭聲回應(yīng)，這般描述倒也不假。

只不過每次吞服毒丹后，他都用紅蚴藤吸走身體內(nèi)的毒素，沒有轉(zhuǎn)化為內(nèi)家真氣罷了。

“不錯。”柳大夫點(diǎn)頭，道：“這次老夫回家一趟，你師母得知我在外又收了個徒兒后，滿心歡喜，準(zhǔn)備見你一面。我覺得甚好，當(dāng)初收你作為弟子確實(shí)太過匆忙，不如趁此機(jī)會帶你回去，行個正式的拜師禮，讓你的師母也沾沾喜氣。”

徐凡聞言呼吸一滯，袖中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愕然望向上方的柳大夫。

這位便宜師傅竟突然要帶他外出。

“嗯…為何不說話？”柳大夫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指節(jié)輕叩扶手。

“柳老，這次外出不知需多少時日？”徐凡略一沉吟道。

“你問這作甚？”柳大夫目光如炬，直刺徐凡的臉龐。

“弟子當(dāng)報(bào)于古長老知曉。”徐凡思索道。

“短則幾日，多則個把月。另外行了拜師禮后，我還會帶你去采些藥材，耽誤些回來的功夫。”柳大夫緩緩開口，又道：“至于古長老與門中事務(wù)，你不用擔(dān)心，我自會去說明。”

“只是弟子身邊無門派下發(fā)的令牌，一旦外出，再進(jìn)山門時恐會被阻攔。”徐凡皺眉道。

“老夫身在紫霞門也有些年數(shù)了，這張老臉還有幾分薄面，帶你進(jìn)山門不成問題。”柳大夫說話間面無表情。

“柳老可否寬些時日，容弟子拿到令牌后，再隨您一道外出，便可以省去不少麻煩。”徐凡行禮。

“你是不信老夫這張老臉？”柳大夫從鼻腔里擠出一聲短促的嗤笑，枯瘦的手指在太師椅扶手上叩出篤篤的響。

“弟子不敢？”徐凡忙道。

“不去拜見師母，便是不尊師重道。若是老夫?qū)⒋耸赂嬷T內(nèi)，不單是你，就連你那位在云陵城做掌柜的二叔，包括遠(yuǎn)在家中的父母，都會對你感到失望。”柳大夫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

“弟子明白了，既然如此，一切全憑柳老做主。”徐凡抱拳。

柳大夫聞后不再多言，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藥瓶，從中倒出了一枚黑色小藥丸，放在了案上，示意徐凡過來拿取。

徐凡上前，將黑色小藥丸放在眼前端詳。這六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藥丸。

“此藥丸有助于你練功，吞下去。”老大夫看了徐凡一眼。

徐凡聞言，也不再遲疑，張口便將黑色小藥丸給吞進(jìn)了肚中。

眼見這位弟子吞下了藥丸，柳大夫也不再多留，隨即揮了揮衣袖，示意徐凡退下。

望著弟子離去的背影，柳大夫眼睛瞇了起來，眼底泛起了冷光。直至四下無人，才發(fā)出一聲冷哼，道：“不知好歹。”

藥王谷口，徐凡駐足回望了一眼柳大夫所在的回春堂，方才背后那一縷若有似無的冷光，他自然有所察覺。

自從修煉了《青元訣》，他最大的收獲便是靈感上的提升。

莫非這位便宜師父以前一直都在偽裝，如今終于要露出尾巴了？

方才在回春堂，他也嘗試著推脫，略微試探，卻都被擋了回來。

甚至到最后，就連二叔的名頭以及遠(yuǎn)在家中的父母都搬出來了。威脅意味濃厚，讓他不得不服軟。

六年來，這樣的威脅還是第一次發(fā)生。

徐凡凝望了片刻后，緩緩的收起了目光，轉(zhuǎn)身邁向煉丹屋方向。

此刻，夕陽才剛剛落下，古長老應(yīng)該還在煉丹，并沒有回屋。

不過在去煉丹屋之前，他需要回住處一趟，用紅蚴藤將體內(nèi)的毒素給吸出。之所以敢大膽吞下這顆黑色藥丸，紅蚴藤的存在給了不少底氣。

利用‘妖藤’吸收完體內(nèi)毒素，徐凡這才起身前往不遠(yuǎn)處的煉丹屋。

剛一靠近，便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氣浪迎面撲來，古長老果然還在這里煉丹。

徐凡推門而入，看見小老頭兒正全神貫注地調(diào)控著煉丹爐的溫度。他趕忙上前，過去搭把手。

這個過程中，他與古長老閑聊了許多門內(nèi)趣事。眼見時機(jī)合適，他適時打聽起了柳大夫的家事。

“那個毒老怪是否有家室，我倒不知曉。不過我倒是知曉他的府邸，遠(yuǎn)在伏銅城一帶。”古長老透露。

“伏銅城？”徐凡沉吟了片刻后，目光突然看向古長老，躬身行了一禮，道：“古長老，剛才和您談起的話題，還請不要透露給家?guī)煛！?

古長老一愣，詫異的看了徐凡一眼，緩緩點(diǎn)頭道：“這個你大可放心，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多言。”

得到了小老頭的允諾，徐凡方覺心安。待這里的丹藥煉制完成，裝進(jìn)瓷瓶中后，他告別了古長老，回到了居住小屋。

一回來，他便躺在了木床之上，目光直挺挺的望著房梁，腦海中不停的浮現(xiàn)著柳大夫最后那冰冷的神情，揮之不去。

這位便宜師父的府邸明明坐落在伏銅城，可前陣子的情報(bào)顯示，他去的地方又是青云城，哪像是回家看望家室了！

接下去這趟外出，行拜師之禮，恐怕這位師父動機(jī)不純！

思忖片刻，徐凡驀地起身，在床頭的包袱中一陣翻著，取出了一枚紫色令牌，而后又拿起了桌上放著的殘隕閣鑰匙，匆匆出門。

他手持紫色令牌，進(jìn)入了紫霞門的后山禁地。不久后，當(dāng)他再從禁地中離開時，月光灑落的地面上，身后已經(jīng)多了四道漆黑的影子緊緊跟隨。

晚風(fēng)吹拂而過，四道影子又驀然消散，仿佛沒有出現(xiàn)過一般。

徐凡并沒有立即回屋，而是一個轉(zhuǎn)身，又來到了殘隕閣中。

“那位先輩弟子的遺物，應(yīng)該是這個箱子。”

在殘隕閣的四樓，他打開了擺在西邊角落中的一個蒙灰箱子，從中取出了一個鐵制的小筒，上面雕刻著一朵精致的梅花。

這應(yīng)該是情報(bào)中提到過的暗器——梅花袖箭了。

徐凡將這個小筒藏在了衣袖里，隨后來到了西側(cè)另一個角落翻找了一陣，找出了兩個小瓷瓶。

搖晃白色的小瓷瓶，可以聽到里面?zhèn)鞒黾?xì)微的‘沙沙’聲。

徐凡不敢輕易打開這個瓶子，因?yàn)槔锩嫜b的很有可能就是情報(bào)中提到的‘十香軟筋散’。江湖中人聞之色變，此毒無色無味，能夠讓人不知不覺陷入昏迷。

另一個墨綠色的小瓷瓶，搖晃之后可以聽到清脆的碰撞聲，拔開塞子，里面是一顆顆青色的小藥丸。

“這應(yīng)該江湖禁忌藥丸‘酥清丹’了，能讓人內(nèi)力盡失。”徐凡沉吟，將塞子摁回了瓷瓶，隨即將手中的兩個小瓷瓶給收了起來。

隨后，他又來到了殘隕閣的二樓，在架子上找到了一個蒙灰的小香爐掛件，又在角落中撿起一根細(xì)鐵絲。

這是今晚，他在殘隕閣拿的最后兩樣?xùn)|西，收起之后又去了一趟膳房。

在膳房的廢棄堆中，徐凡找到了一個魚鰾，洗凈后帶在了身上。

該準(zhǔn)備的東西都齊了，這方面可以告一段落。不過他并沒有回去，而是轉(zhuǎn)身又來到了陳大牛住處，敲響了房門。

“誰啊？”憨大個疑惑地開門，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的是師兄徐凡。

“凡師兄？這么晚找俺有事？”

“找你借樣?xùn)|西。”徐凡也不客氣，直接躋身進(jìn)屋。

“要是俺的有，肯定借你，誰讓你是俺師兄。”陳大牛非常義氣，直接拍著胸脯道。

“我明日起要外出幾日，你的那只鳥兒通人性，能否借我一陣子，且讓它聽命于我？”徐凡坐下后，開門見山的詢問。

“那當(dāng)然可以。俺養(yǎng)的鳥兒可聰明著，只要俺一聲令下，讓它往東去，它都不會往西。”陳大牛傲然說道，而后直接走到窗口，吹起了口哨。

哨聲剛落，一只烏黑色的鳥兒便振翅落下，停在了窗口上。

“黑子，這位是我凡師兄。自明天起，你就跟在他的身邊，有事情要聽命于他，聽明白了嗎？”陳大牛指著徐凡道。

烏黑色鳥兒聞言，微微頷首。

陳大牛露出笑容，忙取出一個饅頭，撕下兩小塊喂給鳥兒，回首道：“凡師兄，成了。”

“好。”徐凡一臉笑容地站起身子，順手拍了拍陳大牛的肩膀，道：“多謝了。今晚也不早了，多有打擾，告辭。”

“對俺來說，都是小事。”陳大牛撓了撓腦袋，一臉憨笑的送徐凡離開。

回到屋里，徐凡打開墨綠色瓶子，取出兩顆小藥丸裝進(jìn)魚鰾，用鐵絲扎緊后，將魚鰾綁在了口中內(nèi)側(cè)的盤牙上。

確認(rèn)魚鰾固定妥當(dāng)后，他伸手摸了摸臉龐，從外感受不到異樣，就是含在嘴里有些不舒服。

至此，他總算可以重新躺在木床上休息了。

夜風(fēng)擠過窗縫，吹得油燈忽明忽暗，而徐凡只是靜靜的望著房梁，深深的嘆了口氣。

“但愿是我多慮了……”

這一晚，徐凡輾輾反側(cè)，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