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來坐，晚飯應該要送來了。”

梅布爾嬤嬤拉著凱恩走向長桌。

“今天的燉菜里放了羊肉，是巴頓男爵派人送來的，說是感謝教會在災難中的貢獻。”

凱恩沒有拒絕，在長桌的末尾坐下。

隨著執事們用推車將晚餐送入飯堂，一個膽子稍大的小男孩端來一碗燉菜和一塊黑面包，碗沿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凱恩道了聲謝，接過溫熱的木碗。

燉菜里除了土豆和蕪菁，還有切成小塊的羊肉，在濃稠的肉湯里燉得酥爛，散發著誘人的噴香。

凱恩用勺子舀起一塊肉送進嘴里，肉塊入口即化，童年的熟悉味道在舌尖味蕾散開。

飯堂里滿是孩子們的喧鬧，穿插著梅布爾嬤嬤在孩子們之間斷斷續續的自語。

她說鎮上最近來了很多大人物，教堂也因此收到了不少捐贈，孩子們的冬天能過得更暖和些了。

她說隔壁鐵匠鋪的老霍爾最近總是在抱怨，說凱恩這小子太能折騰武器，讓他多費了不少力氣。

她還說烈風武道館的那個小姑娘，前些天幾乎天天都往教堂跑，每次都問他回來了沒有。

凱恩偶爾對上嬤嬤的視線，微笑頷首，回應一聲。

一碗燉菜下肚，溫暖的感覺從胃里擴散到渾身上下，驅散了他連日來奔波的疲憊。

“嬤嬤，我這次來，是向您告別的。”凱恩放下木碗，開口說道。

梅布爾嬤嬤舀湯的動作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斂去，最后化為一聲早已了然的嘆息。

“我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你這孩子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心里藏著事，總喜歡一個人往森林里跑，奧克海文留不住你。”

她干瘦的手撫上凱恩的頭，像他很小的時候一樣，掌心的溫度透過頭發傳來。

“你性子倔，凡事都自己扛著，出去了可要懂得照顧自己，別什么都往前沖。”梅布爾嬤嬤的話語里滿是叮囑，“外面的世界比鎮上大，人心也復雜，萬事小心……有空的時候，記得多向光明神祈禱，祂會保佑你的。”

一陣暖意在凱恩的胸口流淌。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錢袋，遞到梅布爾嬤嬤的手中，錢袋入手的分量讓她吃了一驚。

“嬤嬤，這是我最近冒險掙的一些錢，您收下吧。

“教堂里的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需要多吃點肉和牛奶。”

梅布爾嬤嬤的視線落在那個鼓囊囊的錢袋上，眉頭立刻擰緊了：“你這是做什么？我養你長大，不是圖你的回報！把錢收回去，你在外面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我留夠了路費。”凱恩不容她拒絕，將錢袋按在她手中，“我曾是他們中的一員，知道餓肚子的滋味，這錢是給孩子們用的。”

說完，他后退一步，向著梅布爾嬤嬤行了一個標準的教會三角手勢禮節。

“梅布爾嬤嬤，您多保重。”

凱恩不再多言，轉身走向教堂大門。

梅布爾嬤嬤站在原地，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最終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只是看著那個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許久，她才低頭看向手中那個沉甸甸的錢袋。

在昏黃的燭光下，梅布爾嬤嬤解開袋口，五枚泛著溫潤光澤的金盾和一大把銀鷹，靜靜地躺在粗麻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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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走出教堂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

他沒有回家，而是穿過恢復了寧靜的街道，來到了鎮子另一頭的衛兵營地。

衛兵營地里燈火通明。

戰爭的陰影雖已退去，但防御工作并未松懈。

一隊隊巡邏的衛兵與王國士兵交錯而過，盔甲摩擦的金屬聲和低沉的口令在夜色中回蕩。

憑借“哥布林災星”的名號與羅林隊長的關系，凱恩沒有受到任何盤問，順利進入了營區。

他在衛兵隊長的營房里找到了羅林。

對方正俯身在一張鋪開的地圖前，與幾名軍官討論著什么。

羅林看見了凱恩，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稍等。

他迅速地安排完第二天一早的任務，遣散了軍官，然后直接彎腰從桌子底下拎出兩個積了灰的陶制酒杯和一瓶未開封的麥酒。

“砰”的一聲，他將酒瓶和杯子放在桌上，用袖子隨意抹去杯口的灰塵。

“我就猜到你小子遲早會來。”

羅林用拇指頂開瓶塞，琥珀色的酒液傾瀉而出，泡沫翻涌，濃郁的麥香瞬間充滿了整個營房。

“來，陪我喝一杯。”

“好。”

凱恩一向不喜歡酒味，但此刻并未推辭。

兩人舉杯，粗糙的陶杯輕輕一碰。

辛辣的酒液順著食道滑下，如同一條火線從喉嚨燒到胃里，驅散了夜的寒意。

羅林也一口飲盡，粗重地呼出一口氣，臉上泛起一抹血色。

“說起來，我以前也是個冒險者。”

他的眼神有些飄忽，像是在追憶遙遠的過去。

“我當時的冒險小隊叫‘花崗巖獅鷲’，人數不多，也就五個人。

“我們一起闖過暗精靈的地下城，在極北冰原上跟蠻族摔過跤，

“最風光的時候，還從一頭成年的獅蝎爪下搶到過它的幼崽。”

羅林的聲音頓了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臂。

“后來，在一次圍剿奇美拉的任務里，我為了救我們小隊的法師，被那畜生的蛇尾咬了一口。

“毒液雖然解了，但留下了病根，一到陰雨天就疼得厲害，這只手也再用不上全力了。”

羅林自嘲地笑了笑：“沒法再揮動我的大劍，那也就只能退役，回到奧克海文這個窮鄉僻壤的故鄉，當個衛兵隊長混日子。”

他的目光落回到凱恩身上，變得溫和了許多。

“說起來，我認識你父親，比你認識他的時間還要長，我們當初是一起從奧克海文走出去的。

“雖然沒能組建成冒險小隊，但我們經常聯系，一起喝酒，一起合作，倒是跟隊友沒什么兩樣了。

“那家伙啊，跟你一個德性，一門心思往外闖，總覺得世界那么大，不看個遍就虧了。

“他是個天生的游俠，箭術好得沒話說，能在一百步外射中兔子的眼睛。

“你母親是個善良的法師，一手療愈魔法，能把只剩一口氣的人從死神手里拉回來。

“他們倆一個負責惹禍，一個負責收尾，大家都笑稱他們是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