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將編號確認好以后，康家鴻又往下間屋子走去，但這時剩余的其他人已經有了戒備，兩兩站在門口，堵住門不讓進，“你個嗦逼在這里鬼叫什么？”

“你個哈麻批龜兒給老子爬開！一群人手腳不干凈偷人家板材，守到賊窩旁邊！”康家鴻已經氣得各種方言都開始往外面冒，嗓音也開始大起來。

一旁跟著的房東露出尷尬的神情來，“搞毛哦？在這里斗雞？”

康家鴻冷笑一聲，指著面前的兩個人回頭對房東道：“這是一群賊來的喔！他們床上那些板材是我們家的！我們工人之前點數的時候怎么都對不上，原來是被這些死嗦鬼搬上來撲窩！”

“你個冬瓜仔不要在這里鬼叫，你說是你家的那就是你家的？你寫你名啊？還是那板子上面寫了‘矮冬瓜’三個字啊？”說這話的人語氣很不善，而三樓住著的其他人員也很快聚了過來，一個個的都橫著一張臉，眉頭擠作了一團。

“北佬”這個詞已經是康家鴻的雷區，“矮冬瓜”則完全是他的禁忌。

康家的幾兄弟，只有老二康家豪算是身材比較高大的，其余幾兄弟個頭都算不上高，但康家鴻如此要強一個人，是接受不了自己這樣被人指著罵的。

他氣得跳腳，客家話也好，重慶話也罷，只要是想的到的各種污言穢語都從嘴里往外冒扯著嗓子嚷道：“那板子我手下編了號的，不是我們的難道是你的！媽的嗦鬼偷人家板材拿去做床！我們家今年丟了那么多張，你板子多的是不是連自己棺材都做好了？”

“那上面有編號就是你們家的啊？那號碼我孫子寫的，你叫我聲爺爺老子送給你啊！”

理不直還如此氣壯，康家鴻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我操你媽的，沒皮沒臉的死衰鬼，偷人板子來睡的短命鬼，這板子全新的買進來兩百塊一張，就這幾塊夠你在里頭蹲幾天信不信！？”

“哼，怕你咩！你先拿出證據來再繼續去逼逼賴賴！”

“好了好了康老板，消消氣。”一旁的房東尷尬地站了半天，終于看不下去，拉著身旁氣的跳腳的康家鴻道：“你看這件事情你們私下再來處理好不好？實在不行就報警，現在你還要不要看看其他地方，房子肯定是沒問題的啦！沒有其他問題我們先下去簽合同？”

他倒不是偏幫那群廣西人，只是自己不想摻和進這是非來，而且對方人多勢眾，再鬧下去康家鴻是占不了便宜的。

康家鴻罵罵咧咧半推半就地被房東勸著下樓，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連連喝了大半盞茶都沒有把氣給咽下去。

房東尷尬地陪著笑遞了兩支煙過去，把合同從皮夾子里取出來，只想趕緊完事離開這是非之地，康家鴻窩著火簽了字，下樓送走房東，回過頭卻越想越氣，便對著那頭院子里打牌的工人道：“老鄧！老劉！你們跟我來！”

“怎么了老大？”工人們對他這個老板都還算尊敬，一聽這話，便停下了手中的牌，抬頭去問他。

“去三樓！”康家鴻抬手指著三樓的陽臺，憤憤不平道：“那些樓層板！媽的全遭他們拿完了！去給老子搬下來！”

工人里有人脾氣爆，一聽這話便把牌往桌子上一摔，“媽的老子就曉得是他們，少了他娘的十幾張板子，還說是我們弄丟了！呸！真他娘的不要臉！”

“走走走！去他娘的！”工人們之前因為丟板子的事情沒少爭吵，現在突然得知是這么回事，一個個的火氣也跟著上來，起身就要往上沖，差點沒直接把牌桌都給掀掉。

三樓很快爆發出喧鬧的爭吵聲來，一群人鬧鬧哄哄要拆床，另一群人罵罵咧咧要護著行李不承認偷竊，雙方各執一詞，一時之間竟鬧得不可開交。

林尚賢今年放假放的早，正在廚房里切著胡蘿卜準備燉湯，剛才吵那一陣的時候，她就已經心癢癢想下去看熱鬧了，現下動靜越來越大，終是按捺不住好奇，放下菜刀關了火，把手上的水往圍裙上擦了擦，順著樓梯下去就抬頭張望。但等她伸長了腦袋去看清楚，才發現這并不是什么好熱鬧。

工人們從陽臺一路推推搡搡，罵的罵，吼的吼，甚至已經開始有些動手動腳。

一個個男人全部操著家伙，硬拆了一張床抬著板材就往樓下搬，推推搡搡之間，人群幾乎已經快擠到上來四樓的樓梯口。

康母牽著康曉安，聽著熱鬧也從屋內出來正要下樓看，康曉雪聽著這么大動靜，心里原是害怕的，但媽媽和奶奶都到屋外去了，她不敢自己一個人待在屋子里，便也出門緊跟上奶奶的步伐，探著頭往樓下看。

“媽耶！”看婆婆帶著自己一對兒女過來，林尚賢忙收了心思上樓把婆婆和女兒往屋內趕，“快進去快進去！這熱鬧看不得！”

康母半推半就地被媳婦拖回屋內，卻滿心好奇，“樓下這是怎么了？”

“打架呢！”林尚賢又回頭把女兒也往屋內拉，“我看這情況不太好，你們就在屋里待著別出去，要是有人上來了也別開門知道嗎？”

康曉雪伸長了腦袋，什么也沒看到，林尚賢彎下腰，拍著女兒的肩膀道：“媽媽得下樓去看看，等媽媽出去后，你要把門關好，千萬不許讓弟弟和奶奶出去，知道了嗎？”

康曉雪原本沒那么緊張的，但母親這神經兮兮的樣子，反而讓她害怕起來，她看著母親，似懂非懂地點頭。

交代完以后，林尚賢便把圍裙脫下往沙發上一甩，趕緊往樓下奔去，康曉雪便也不敢再多耽擱，立刻把門關上給反鎖好。

人群推推搡搡，又鬧回了陽臺去，林尚賢也沒再去看，只直接下樓奔二樓而去。

“大嫂，大嫂！”林尚賢壓著嗓子喊著，往二樓廚房去，里面卻空無一人，她又轉身直奔陽臺末端的會客廳去，依舊是空空如也。

“個哈婆娘！麻將打起曉不得落屋！”林尚賢不由暗罵道，說著又直奔樓下院子去。

工人們都幾乎跟著康家鴻上了三樓，動靜大到院子里都能聽見情況不對勁，康曉嫻也忍不住端著玉米去門口蹲著剝，然后時不時往樓上張望想著能看到些什么。

樓梯口的位置堆滿了自行車，林尚賢就近挑了輛沒上鎖的就往外推，一出院子，卻看見同樣看熱鬧的康曉嫻。

“曉嫻你過來！”林尚賢忙招呼侄女道。

“幺娘，樓上怎么了？”康曉嫻本來就想吃瓜，便連忙放下了手中的玉米跑過去。

林尚賢把自行車把往侄女手上一塞，道：“你趕緊去工地找你爸爸他們回來，你大伯跟樓上那群人鬧起來了，他們人少，真打起來肯定是要吃虧的！”

“啊？樓上打起來啦？”康曉嫻驚訝不已。

“哎呀我還哄你不成，快去叫人啊！”林尚賢急道。

“可是我還得做飯吶。”康曉嫻有些猶豫，要是父母回來了，她還沒有把飯菜弄好，肯定是少不了一頓說道的。

“哎呀你還做什么飯啊？快去啊！”林尚賢催促道，推著侄女就往外趕。

“我不知道我爸的工地在哪兒啊。”康曉嫻被幺嬸的情緒帶動，也跟著緊張起來。

“哎呀！”林尚賢急得直拍大腿，“你看到工地就去問唄！實在不行看到誰就叫誰回來！”

“哦。”康曉嫻半推半就地上車騎著出了院子，一路往路邊看哪里有正在修建的房子。

正趕上飯點，康曉嫻騎過兩百米開外的小賣部還沒走多遠，就迎上了騎著自行車正回家的康家隆和康家閔。

“曉嫻，你去哪兒呢？”康家閔看見侄女，先開口打招呼道。

“三叔、幺叔！”康曉嫻如發現救星一般，趕緊剎車停下來，“幺娘讓我去找我爸爸，你們知道我爸爸在哪個工地嗎？”

“你爸爸？”康家隆想了想，“老二好像在繞城河那邊哦，遠的很呢！”

一旁的康家閔聽著也不解，“你幺娘要你去找你爸爸？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家里。”康曉嫻搖頭道：“大伯還有工人們和三樓的那群人打起來了，好像是因為什么板子的事情，幺娘讓我來叫人，說大伯他們人少，要吃虧的！”

康家隆聽完直搖頭，“你這孩子說話怎么不挑重點先講呢！”

他說完，提著車架就調轉了車頭，對康家閔道：“老五你先回去看看，我去繞城河找老二。”

“曉嫻，你跟我回去。”目送康家隆離開，康家閔也不敢再耽擱，立刻一路蹬著自行車往海角大樓趕。

看幺叔走在前頭已經甩開了一段距離，康曉嫻只好趕緊調轉車頭跟上去。

兩人一路往海角大樓趕，等康家閔騎回院子的時候，眾人已經從樓上鬧到樓下，在院子里擠作一團。

有工人替自己沖鋒陷陣，康家鴻便操著手在旁邊立著等待著他們出戰果，樓梯口的板材在搬運與爭執中裂開了一塊，但現下已經無人在意。

雙方誰也不讓誰，各種方言的罵人聲此起彼伏，一陣接著一陣，罵得難聽了，就開始互相推搡，推搡得急了，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開始抄家伙了。

沖突瞬間升級，所有人都信奉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于是鏟子、木棍、鐵鍬、錘子，周圍能用的家伙都被人一搶而空，人群頓時叮叮當當打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