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玉正和大嫂聊得投機，見女兒跑來，便習慣性地摟住她，“怎么了？”

康曉婭一個勁地往母親懷里鉆，很快又擠出兩滴淚來，“曉嫻姐姐兇我，還跑上來說要打我！”

本來雄赳赳氣昂昂追上來的康曉嫻一看見這一幕，氣勢瞬間消散，但還是一股子火憋在心里，非常不快。

“曉嫻你做什么呀？追在妹妹身后要打人啊？”唐明玉護著女兒，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僵。

見有大人在場，康曉嫻便也不好發作，只得耐著性子道：“明明是她不對！她打了我的花！”

“誰打你的花了，你拿出證據來呀！”康曉婭仗著母親相護，氣焰又很快囂張起來。

“不是你還會是誰？”康曉嫻憋著氣發不出來，聲音竟莫名哽咽起來。

“什么花呀？你們倆鬧什么呢？”一旁的柳明泉聽著，一臉的問號。

“哎呀，曉嫻在她屋后種了瓜子，昨天說曉婭偷了瓜子，今天又說打了她的花。”唐明玉回頭笑著對大嫂道，語氣陰陽怪氣，還不忘用余光瞥一眼一旁的康曉嫻。

柳明泉聽著，睨了康曉嫻一眼，她是不太喜歡這個侄女的，她和老二家的向來是不大對付的。謝蓮安從來性子火爆，又從不舍得來拍她的馬屁，柳明泉便自然對老二家的少了幾分好感，而這康曉嫻看上去又土里土氣，又笨又呆，也不是個討喜的。想到這兒，柳明泉冷笑著道：“不就幾株花嗎？至于要追著妹妹打嗎？你是康家最大的女孩，是所有人的姐姐，應該做好表率，就為這點小事，有什么好鬧的？”

“我沒打她！”康曉嫻越說越覺得委屈，眼淚不自覺就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但她強忍著不哭出來，原本一大堆辯解和說辭，當著大人的面卻笨嘴拙舌，什么都說不出來，她伸出手把眼淚一把抹掉，不想讓自己看上去更丟臉。

“哎呀我又沒說你什么，怎么就哭起來了，等傳到別人耳朵里，還以為我這個當伯娘的偏心，在這兒拉偏架呢！”柳明泉看著眼前冒淚花的康曉嫻，忍不住嬌嗔道：“這么大個人了，真的精貴的很，說兩句都不行。”

“好了好了，大伯娘和三娘又沒有怪你，我們只是在和你講道理而已，怎么才說這么兩句就要哭呢，別哭了，你都多大的人了呀。”大嫂唱著紅臉，唐明玉覺得不太好鬧開，便只能開始唱白臉。

“康曉嫻，你在上面干什么呢？水也沒有燒？”康家豪的聲音突然從院子里傳來，一下子把康曉嫻從委屈中抽離出來，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腦海里頓時一下閃過一個念頭：完了。

“二伯！”康曉婭不依不饒，又跑去陽臺上趴著，對著樓下大喊道：“曉嫻姐姐打我！她追著我打！”

聽著這話，再看一眼樓上的形勢，康家豪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不怒自威，“康曉嫻，你給我下來！”

“你爸爸叫你呢，快下去吧。”柳明泉看了眼樓下的康家豪，回頭換了個面容低聲對康曉嫻道，隨即又朝著樓下的康家豪招呼，“家豪，沒得啥子的，孩子們鬧著玩呢！”

康曉嫻忐忑不安地往樓下去，再次抹掉臉上淚水的痕跡，艱難又害怕地下著樓梯。

父親已經在樓梯口等著她下樓，看著父親的臉半張都隱在黑暗里，康曉嫻心突突地猛跳，低下頭去不敢看他。

“我昨天怎么跟你說的？”康家豪等著女兒下樓，語氣里已經有幾分怒意。

“我沒去招惹她，是她來惹我的！”康曉嫻害怕生氣的父親，但又覺得不服氣。

她的小花園澆灌了半年，從種子守著發芽，再一天天看著它長大，如今好不容易開花結果，卻突然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她跑上樓去，上面兩個嬸嬸都拉偏架，她沒討回個理，還被說教了一通，覺得既委屈又不甘心。

康家豪等著女兒走到前面去，然后在她背后用力往家那邊一推，低聲怒道：“她招你你就要惹回去？你跑上去討著好了嗎？哭？你還好意思哭？！”

康曉嫻本來用盡全力收緊著情緒，可父親這一推一責，終于徹底擊潰了她的心里防線，她不想再和父親多說，自己奮力往家的方向跑去。

“你給我站到！”康家豪的說教還沒有結束，女兒卻敢擅自逃離，他瞬間覺得作為父親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康曉嫻一滯，害怕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但委屈又死死裹挾著她，她終于顧不得許多，奮力地跑回家去，躲進自己的房間，

康曉嫻的屋子是個五平米左右的小隔間，沒有門，只掛著一張門簾算是隔斷，因此哪怕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康曉嫻也覺得沒有安全感。

父親已然是盛怒，是指責、謾罵或者是挨一頓打，康曉嫻忐忑地等待著父親進門來，宣判自己的命運。

門簾“刷”地一下被拉開，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康曉嫻還是忍不住心悸，但她并不想逃避什么，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她抬頭漠然地看著泛灰的墻壁，不去看父親，靜靜地等待著暴風雨的到來。

女兒被人當眾責怪，康家豪覺得很沒有面子，他狠狠瞪著坐在床邊的康曉嫻，沒好氣道：“你今天又在爭什么？”

“是康曉婭弄死了我的花，為什么我不能去找她？”康曉嫻不服氣，哽咽著昂著頭看著父親。

“花？又是花？！”康家豪一聽這話就更來氣了，“你一天到晚種些什么花？惹些事情出來！”

“我沒有惹事！”康曉嫻爭辯道。

“你還敢頂嘴了？你都跑到樓上去遭人家罵回來了你還沒惹事？”康家豪本來只是有些不滿，女兒的犟嘴才真正引發起他的怒火來。

“我為什么不能去找她？為什么別人的父母都知道幫著自己的孩子，而你卻只知道教訓我？！”康曉嫻越說越覺得委屈，越說越覺得氣。

康家豪徹底被女兒的態度激怒，“我還護著你？我看你翅膀都已經硬了，人都要上天了，我還慣使你？”

他說罷，目光四處一陣搜尋，最終落在那邊竹竿上掛著的一排空衣架上，順手便取了一個下來，一把拽著康曉嫻的衣服，把她從床上提起來，直接扔到了客廳去。

康曉嫻扶著木椅子一個踉蹌，差點直接栽到地上，然而還沒等她站穩，劇烈的疼痛便從胳膊處傳來，緊接著是后背、大腿，甚至是手指。

“你犟嘴！你現在敢跟人犟嘴！”衣架在康家豪手里已經被捏得變形，他一次抬起又落下，只把康曉嫻往門口打，是要打給那說三道四的弟媳看。

康曉嫻終于忍不住，一聲聲地哭出來，海角大樓本就擁擠不堪，這邊動靜如此之大，下班了的工人和樓上的老三媳婦很快也注意到。

正騎著自行車帶著兒子買菜回來的謝蓮安一進門就看見這陣仗，驚懼不已，“怎么了這是？”

“你他娘的少管！”康家豪怒喝，衣架繼續一次又一次往女兒身上落去。

委屈、生氣、疼痛、絕望，康曉嫻蜷縮成一團，徹底放聲哭了起來，也放棄了抵抗，任由那刑具一般的衣架一次次落下，在肌膚上烙印出一條又一條紫紅色的紋路來。

二樓唐明玉聽見這動靜，臉色也頓時有些僵，在陽臺上對著老二家的方向喊道：“老二你打她做什么，我又沒說啥，就是小孩子之間鬧著玩。”

她不開腔還好，一說話，康家豪打得更重，康曉嫻便哭得更大聲。

四樓廚房里做飯的林尚賢也終于聽見這動靜，趕緊關了火探出頭來看，康曉嫻被二哥拿衣架抽著的樣子看上去觸目驚心，她暗道不妙，立刻往屋里去。

“曉雪！曉雪——”林尚賢邊走邊喊，急切不已。

“怎么了？”康曉雪完全沉寂在精彩的動畫片里，并沒有注意到外界發生了什么。

“你二伯伯在打你曉嫻姐姐呢！你快下去看看！”林尚賢拉著女兒就要往外走。

“啊？”康曉雪一下子驚起，立刻跟上母親的節奏，果然一出門，姐姐的凄厲的哭聲就傳了上來。

她連忙下幾步樓梯，可走了幾步又有些猶豫，林尚賢看女兒停了下來，不解，“你怎么還不去？”

康曉雪望向母親，覺得為難，“二伯伯好兇，我不敢去。”

“你傻呀！”林尚賢忍不住往女兒腦袋上一戳，“你二伯兇，那是沖曉嫻又不是沖你的，你趕緊去護著你姐姐，二伯肯定是不會打你的。”

“為什么呀？”康曉雪腦海里浮現起二伯兇神惡煞的臉，還沒見到本尊呢，就已經開始害怕起來。

“你二伯好面子，大人是勸不住他的，但是你不一樣，別人家的孩子他是不好動手打的，何況你還小。”林尚賢在女兒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你快些去吧，再不去你姐姐就要被打死了！”

康曉雪很懷疑母親這話的可信度，二伯生氣起來，就像個要吃人的惡煞一樣，怎么就知道他不會打自己呢？

但康曉嫻的哭聲一陣又一陣的傳來，聽得康曉雪心急如焚，終于還是忍不住快步邁下樓梯。

情況遠遠超乎了康曉雪的預料，樓下院子里圍了些看熱鬧的工人，有人偶爾勸上一兩句，但是無人敢上前去。

而熱鬧的中心，康曉嫻身上已經沒了一塊好肉，連臉上都不小心挨了一下。

康曉雪看得目瞪口呆，望著二伯手里已經不成型的衣架，只覺得心驚肉跳。

“二、二伯，你不要打姐姐。”康曉雪快速擠出人群，但看著這刑場一般的畫面，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只能支吾著說話，但聲音已經完全被康曉嫻的哭聲給蓋了過去。

見康家豪還是沒有要收手的意思，康曉雪掙扎了一會，終于忍不住繞到二伯前面去，她實在是不敢去沖出去護著姐姐，只能趁機抓著姐姐的胳膊把她往后面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