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五月一日這天。

決賽的開幕式恰好是華國勞動節，京市除了百來號三十四個省級單位選出的鋼琴演奏家外，還有密密麻麻的游客在大街小巷和景點中穿梭。

“特么選哪天不好？非得選五一……我在地鐵上都要被擠成肉餅了。”一個遼省的鋼琴家看著音樂協會門口的橫幅吐槽道。

“怎么沒有住在演奏廳附近？”這是另一個黑省的選手。

“哪還有房啊？都被訂滿了。”

……

葉喬斯聽到二人的交談，回頭看了一眼倒霉蛋，那人頭發上的造型已經被擠成雞窩，不由得心有戚戚。

不多一會，就看到門口站滿了人，大家說著帶著各種口音的普通話和方言，三五成群，在一起討論曲目、抽簽順序等等。

早上十點，工作人員穿著統一的黑色西裝，引導一百零二位參賽選手入場參加比賽開幕式。

臺上，主辦方代表、評審團主席、文化部官員、京市音樂學院的院長輪番致辭。

經過漫長的一個半小時講話，選手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終于結束了。

主持人宣布道：“接下來清各位選手依次上臺抽取自己的順序，比賽下午開始，每個半天會安排十位選手。”

抽簽臺非常簡陋，就是一個木頭箱子中間挖了一個圓形的口。

選手們按照座位的順序依次走過去，從箱子里抽出一張紙條，便是比賽順序。

輪到葉喬斯時，他隨意伸進去摸了兩秒鐘，夾起一張紙條，打開一看，“88號，葉喬，”旁邊的工作人員跟著說道。

嘿！這數字好！

這次比賽邢禮軍全程親力親為，絕對不會留下任何暗箱操作的把柄。

所有的抽簽程序簡單透明，很難做手腳。

抽簽結束后，主持人說：“各位選手可以自行離場，第一輪比賽將在今天下午兩點正式開始，全程網絡直播，祝大家發揮出最好的水平。”

“葉老師！我是9號，你呢？”

劉想抽簽結束后，從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顯眼的葉喬斯，他把周圍的人劃拉開，擠到葉喬斯身邊忐忑地問道。

“我？88號。”

劉想愣了一下，羨慕地說：“這個簽真好！”

葉喬斯笑了一聲，順手拍拍他說道：“別想太多，早比完早輕松。”

他本想下午回去補一覺，但是劉想下午要比賽。

他現在的八九個學生也就劉想走到了華國總決賽，葉喬斯雖然還記著仇，平時上課對他也沒多少好臉色。但是，他還是決定下午來聽一聽，聽一聽這小子臨場發揮怎么樣。

沒準，以后他就是他的招牌。

當天下午，葉喬斯準時出現在演奏廳。

比賽現場的觀眾席位有限，但對于參加比賽選手而言可以隨意入座，聆聽其他選手的演奏。

他沒有告訴劉想自己當天下午會來，也沒打算告訴他，以免劉想心態失衡把曲子演砸了。

時間過得很快，葉喬斯聽著臺上選手的演奏，很快就輪到了9號劉想。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緩步上臺，向臺下鞠躬后坐定在琴凳上。

劉想抬手，右手的十六分音符渲泄而下，左手的和弦穩穩地撐在低音區，是葉喬斯之前演奏過的冬風練習曲。

聽著劉想的演奏，葉喬斯在臺下緊緊皺著眉頭。

后半段節奏不聞，音色不夠統一，手腕還是不會放松。以他現在的用力方式，短時間是不可能把肖邦一套練習曲高質量地彈下來。

彈一首練習曲應付比賽可以，但是想走到更高的位置，不科學的發力遲早會讓他傷病纏身。

冬風練習曲呼嘯而過，緊接著是劉想演奏的肖邦夜曲第一首。

劉想在臺上慢慢恢復平穩的呼吸，輕柔的旋律接著響起。

葉喬斯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傾聽劉想構筑的呼吸感和旋律線條。

突然，葉喬斯的眼睛一亮。

這里處理得好！第二句旋律的尾音滿了半拍，是他之前上課的時候沒有出現過的細節，給旋律增舔更多的流動和喘息。

葉喬斯從劉想的演奏中，也感受到了他所營造的那種安靜和祥和的氛圍，像被一汪清泉裹住的那般清冷干凈。

中部復雜的和聲被劉想處理得很克制，沒有突兀的聲音，全曲層次分明。葉喬斯不住得點頭，看來劉想是一個比賽型選手，明顯比上課的時候感情充沛多了。

在葉喬斯沒有關注的直播間，在劉想演奏時出現了今天最大的熱度。

【嘶……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發現，這個劉想演奏的風格和葉喬有點像？】

【如果我記憶沒出問題，這個劉想是不是和葉喬一個學校的？同學之間互相聽一聽曲子找找靈感應該很正常吧。】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之前葉喬上公開課鬧出過一次丑聞，當時就是給他上的課。】

【！是他啊！你一說我就明白了，當場給葉喬落面子的那個學生。他這彈的比之前視頻里彈得好多了，不說我都聽不出來這倆是一個人！】

【劉想現在一直跟葉喬上課……一周兩節……】

【好家伙！我一個好家伙！葉喬收的學生竟然能進華國總決賽？厲害啊……怪不得我聽起來其他選手和他差了一個次元壁呢，原來是名師出高徒啊！】

【樓上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是劉想本來就彈得好，和葉喬有什么關系？】

……

評論區亂成一鍋粥，有說也要來找葉喬斯上課的，有說劉想和沒拿獎的葉喬斯學琴掉價的，也有羨慕葉喬斯眼光毒，學生隨便一挑就能進決賽的。

演奏現場，劉想調整了一下情緒，將要演奏肖邦第一敘事曲。

琴邊的空氣仿佛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此時，他能夠清楚地聽到自己胸腔中心臟發出的咚咚聲，壓力堆成的氣球即將要爆炸。

劉想的大腦中突然變得一片空白，他已經忘記了上課時學到的所有細節處理，甚至指法都忘得一干二凈。

不為別的，因為葉喬斯之前在比賽中彈過同一首曲子。

劉想知道，自己也許終其一生都無法將這首作品彈得像他那般極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