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聲音壓得很低，將手中那個邊緣帶著些許磕碰痕跡、明顯屬于工讀生卑微身份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打飯師傅是個年約四十、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一張飽經(jīng)廚房油煙常年熏染的臉上，此刻正毫不掩飾地寫滿了不耐與煩躁。

他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更不曾看一眼面前這個衣衫襤褸的陳默。

只是機械而麻利地從面前那口巨大的鐵鍋里，舀起一勺幾乎看不到任何油星、寡淡無味的菜葉。

而后，近乎粗暴地“哐當”一聲，直接重重摔進了陳默的碗里。

幾滴渾濁不堪的湯汁，隨之飛濺出來，不偏不倚地落在陳默那雙布滿老繭的粗糙手背上，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冰涼的油膩感。

“下一位！”

他粗聲粗氣地吼道，聲音如同破鑼般刺耳難聽。

陳默抿了抿有些干澀的嘴唇，沒有發(fā)出任何言語。

他默默地接過那只盛著少得可憐的食物的陶碗，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便向后走去。

這樣的待遇，他早已習以為常，內(nèi)心甚至生不出一絲波瀾。

在等級森嚴、壁壘分明的諾丁學院，工讀生與那些家境優(yōu)渥的普通學員之間，存在著一道比萬丈鴻溝還要難以逾越的無形界限。

他們是雜役。

是附庸。

是被學院高層和絕大部分學員都視作最低等的、可以隨意欺辱與輕賤的存在。

陳默端著一個沉重的、邊緣已經(jīng)有些變形的鐵質(zhì)餐盤，盤子里除了那碗幾乎看不到半點油花的寡淡菜葉，便只有半碗清可見底、幾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食堂內(nèi)人滿為患，每一張簡陋不堪的木質(zhì)餐桌旁，都擠滿了狼吞虎咽、大聲喧嘩的少年。

他只能盡可能地放緩腳步，身體微微壓低，小心翼翼地在狹窄無比的餐桌過道間艱難穿梭。

剛獲得的五十點速度屬性，讓他的身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得輕盈敏捷，反應(yīng)速度也快了不止一籌。

但這種“快”，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尚未經(jīng)過細致入微的打磨與完全適應(yīng)的原始之快。

他還沒來得及將這份全新的、遠超常人的身體協(xié)調(diào)性，徹底融入到自己的每一個細微的、下意識的動作之中。

此刻的他，就像一個剛剛拿到駕照、經(jīng)驗匱乏的新手，卻突然被塞進了一輛擁有著恐怖馬力、性能狂暴的超級跑車駕駛室。

雖然理論上他能夠開得飛快，卻也隨時可能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細小的操作失誤，而導致車輛徹底失控，釀成難以挽回的災(zāi)禍。

就在他走到一處略顯擁擠的餐桌旁，試圖從兩張桌子之間那道狹窄無比的縫隙中側(cè)身通過時——

一股蠻橫無禮的巨大力量，毫無任何征兆地、重重撞上了他的右肩！

“哎喲！”

陳默只覺右肩猛地一沉，身體不由自主地一個劇烈踉蹌！

他手中的餐盤，隨之發(fā)生劇烈的、不受控制的晃動！

那半碗本就稀薄如水的粥水，瞬間被潑灑出來大半！

其中一部分，不偏不倚，正巧濺到了那個撞人者的、看似華麗的衣袍之上！

那是一個身著諾丁學院高級學員特有的、嶄新制服的少年。

陳默認得他，名叫林森。

其身高比陳默足足高出一個頭還多，身材也更為壯碩魁梧，臉上帶著一絲與生俱來的、毫不掩飾的倨傲與深入骨髓的不屑。

被那帶著些許微溫的粥水濺到，林森原本就陰沉無比的臉色，當即又黑了三分！

他那雙狹長的、時刻透著陰狠的眼眸之中，瞬間閃過一抹毫不掩飾的怒火與擇人而噬的兇光！

“小子，走路不長眼睛?。?！”

“是不是活膩了，想找打？！”

林森的聲音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刻薄的嘲諷與毫不掩飾的刻意挑釁，瞬間引得周圍正在埋頭吃飯的學員們紛紛側(cè)目。

一些好事者，甚至直接停下了手中的碗筷，臉上帶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戲謔表情，興致勃勃地望了過來。

陳默竭力穩(wěn)住搖晃的身形，強行壓下心頭涌起的那股強烈的、幾乎要爆發(fā)的不適感。

他并非沒有脾氣。

只是現(xiàn)在的他，絕對，絕對不能在這種人多眼雜的敏感場合惹是生非！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低聲道歉，語氣盡可能地放得溫和謙卑，試圖息事寧人，盡快脫身。

他微微躬下身子，調(diào)整了一下手中餐盤的角度，準備從對方身側(cè)小心繞開，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那名叫做林森的高年級學員，卻顯然沒有絲毫就此罷休的打算。

他向前猛地跨出一步，用自己那壯碩無比的身體，直接蠻橫地攔住了陳默的去路。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貓戲老鼠般的殘忍冷笑。

“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完了？”

“你弄臟了本少爺這件價值不菲的絲綢院服，你說，這筆賬該怎么算？”

他說話之間，雙手抱于胸前，下巴微微揚起，眼神中充滿了戲弄與惡意，擺明了就是要故意刁難陳默，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周圍圍觀的人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越聚越多。

其中，不乏幾張工讀生宿舍的熟悉面孔。

包括那個平日里隱然是工讀生頭領(lǐng)的王圣，以及他身邊的幾個小跟班。

他們的目光，此刻都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擔憂與同情，不約而同地落在被林森堵住去路的陳默身上。

陳默的眉頭，在無人察覺的細微之處，極其不易察覺地輕輕蹙了一下。

他深深地吸入一口氣，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今天的運氣，真是背到了姥姥家！

剛簽到獲得了巨大的實力提升，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悟與消化，就一頭撞上了這種避之不及的麻煩！

他竭力想要讓對方明白自己并無任何惡意，只想盡快離開。

但林森那副不依不饒、咄咄逼人的囂張姿態(tài)，卻讓他清楚地知道，這件事情恐怕難以善了。

他只能再次向后退了半步，身體微微向右側(cè)偏轉(zhuǎn)，試圖從林森與旁邊餐桌之間那道僅容一人勉強通過的狹小縫隙中，強行擠過去。

就是這后退的半步。

這個在他自己看來再也正常不過的、極其細微的避讓動作。

他體內(nèi)新生的、尚未完全掌控的恐怖速度屬性，讓他的身體反應(yīng)，快得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與控制！

這份極致的“快”，又與他體內(nèi)那股同樣恐怖的、深潛如淵的力量屬性，以及他尚未完全適應(yīng)的全新身體協(xié)調(diào)性之間，形成了一個極其微妙、也極其危險的失衡點！

他只是下意識地后退。

卻因為身體的反應(yīng)速度實在太快，導致整個動作的慣性，出現(xiàn)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卻又足以致命的詭異偏移！

他那只端著鐵質(zhì)餐盤的右手，在后退的瞬間，不經(jīng)意間向后微微一抖。

餐盤的堅硬邊緣，仿佛被某種無形的、詭異的磁力所牽引，又或是遵循著某種不為常人所知的、怪誕的物理定律——

劃過了一個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極其微小的弧度。

然后，輕輕地、幾乎是漫不經(jīng)心地，觸碰到了一旁那張由堅硬無比的實木所打造的餐桌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