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甘峰吐出一口混著血絲的泥水，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塊骨頭是完整的。

靈魂熔爐像一臺燒干了油的發動機，每一次微弱的轉動，都帶來一陣來自靈魂深處的撕裂感。

不過，一股暖流正在四肢百骸中緩緩流淌。

那是【生命之源】的能量，雖然也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但殘余的部分依舊在盡職盡責地修補著他這具破爛的身體。

外傷在愈合，斷骨在重接。

可靈魂層面的空虛，卻像一個填不滿的黑洞。

究其原因就是所帶的靈魂結晶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腐化之王自爆的能量余波已經平息。

可那股來自枯萎森林方向的，冰冷、絕對的君王意志，卻像一張無形的天幕，依舊籠罩著這片天空。

它沒有離開。

它在看著自己。

它在分析，在判斷，在決定是直接刪除，還是……留著觀察一下？

甘峰心里跟明鏡似的。

現在，自己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對方什么時候下刀，全看心情。

“媽的，剛出虎口，又入狼窩。”

他心里罵了一句，索性擺爛了。

“小道子，現在什么時辰了？”

“啊？”華容道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那灰蒙蒙，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天空，“應該……應該還有幾個小時才到黃昏吧。”

“行，那就休息。”

甘峰找了個相對干凈的地方，靠著一截燒焦的樹根坐下。

“我得恢復一下，靈魂力消耗太大了，現在跟個廢人沒兩樣。”

他必須爭分奪秒。

在對方做出決定之前，恢復一分戰力，就多一分談判……或者說，逃命的資本。

當然他指的是捏碎紅晶，因為根本想都不敢想，這個腐化之王已經夠變態了。

華容道看甘峰居然真的就這么坐下休息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峰哥！那……那個……枯萎之靈還在啊！”

“它……它就看著我們呢！”

“我知道。”甘峰眼皮都沒抬，“不然呢？現在沖過去跟它拼了？你上？”

“我……”華容道又被噎住了。

“而且它不是下不來嗎，就一個意識投影。”

甘峰不再說話。

華容道看著甘峰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心里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得是多大的心臟，才能在這種魂之領主的注視下，安然入定啊！

他不敢打擾甘峰，只能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在旁邊焦躁地走來走去。

走著走著，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

“領域！對！是領域權能！”

他壓低了聲音，湊到甘峰身邊，神神秘秘地開口。

“峰哥，我想起來了！”

“我們曙光會的一份絕密手札里記載過，某些強大的存在，在晉升魂之領主后，會覺醒一種叫‘領域權能’的東西！”

甘峰緩緩睜開眼，露出一絲興趣。

“說下去。”

“手札上說，這種存在，就是一方土地的絕對主宰！”華容道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

“在它的領域里，它就是神！它可以制定規則，操控環境，甚至……剝奪其他闖入者的力量！”

“腐化之王再牛，它也是個史詩Boss，它沒有領域！它在枯萎之靈的地盤上撒野，那不叫挑戰，那叫送死！”

“枯萎之靈剛才逼它自爆，用的肯定就是這種‘領域權能’！”

甘峰聽完，心中豁然開朗。

這就說得通了。

原來，魂之領主之上，還有這種玩法。

當然，他也不是不知道，只不過現在印象更深刻了些。

這迷魂天宮，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

就在他思索之際。

嗡——

一股冰冷到極致的意識，毫無征兆地，直接灌入了他的腦海。

那不是聲音，也不是圖像。

而是一段純粹的，不帶任何感情的信息流。

【渺小的人類。】

甘峰渾身一僵！

來了！

【你為何，能吸收生命之源的核心？】

【你，打破了平衡。】

那意識冰冷、威嚴，每一個念頭都像一把鋒利的冰刀，刮擦著他的靈魂。

華容道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臉色瞬間慘白，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呼吸都忘了。

甘峰的靈魂熔爐，在這股威壓下，發出了微弱的嗡鳴。

他知道，這是最后的考驗。

有談判的資格，就說明它并不屑于殺死他們。

但不是代表不會殺。

因為回答錯了，他和華容道，下一秒可能就會變成這沼澤里兩具新的枯骨。

不，直接化為齏粉。

退縮？求饒？

那只會死得更快。

對這種存在而言，弱小，就是原罪。

他深吸一口氣，同樣調動起自己殘存的精神力，通過靈魂熔爐，將自己的意念，凝聚成一束，堅定地傳遞了回去。

他沒有直接回答問題。

而是反問。

【你看到了，不是嗎？】

枯萎之靈的意識，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滯。

似乎沒想到，這只螻蟻，居然敢跟它討價還價。

甘峰抓住了這個機會，立刻將自己編好的劇本，一股腦地拋了出去。

【那東西，叫腐化之王？它的力量，充滿了腐朽與死亡。】

【而我，需要生命之源的力量，來對抗這種腐蝕。】

【對抗那些……試圖掠奪所有靈魂的邪惡！】

他故意將話說得大義凜然，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為了對抗邪惡，才不得不鋌而走險的正義使者。

雖然他自己都覺得這謊話漏洞百出。

可有時候，態度，比事實更重要。

他要讓對方覺得，自己是有價值的，是有目的的，而不是一個撞了大運的竊賊。

他再賭。

賭枯萎之靈這般的強者會有一點點正義感，要真是十惡不赦，根本不會與自己交流。

果然。

枯萎之靈的意識波動，出現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不再是純粹的冰冷，多了一絲……探究。

【邪惡？】

【是的。】甘峰立刻回應，【一群自稱‘血盟’以及其他的組織，他們像蝗蟲一樣，收割靈魂，污染土地，他們的背后，有更強大的存在。】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為了守護我的隊友，對抗他們！】

這番話說得半真半假。

對抗血盟是真的，但吸收生命之源，純粹就是個意外。

不過不重要了。

死寂。

長久的死寂。

甘峰感覺自己像是在等待法官宣判的囚犯，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就在他以為自己的忽悠大法失敗了的時候。

枯萎之靈的意識，再次響起。

【裂谷的秘密……即將開啟。】

【你的到來，或許，并非偶然。】

裂谷？

什么裂谷？

指自己所在的這片裂谷嗎？

甘峰心中一動，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

但他沒有追問，他知道，現在不是他提問的時候。

【我，可以不殺你們。】

枯萎之靈的下一句話，讓甘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來了！

甘峰心中狂喜，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就知道，只要自己表現出足夠的“利用價值”，就一定有生機！

【前輩，請講。】他的回應簡潔而沉穩。

【這片森林，正在被‘異物’侵蝕。】枯萎之靈的意識里，透出一絲罕見的……厭惡。

【像剛才那種東西，不止一個。它們沉睡在沼澤深處，被某些不該出現的力量，正在逐一喚醒。】

【我的力量，被規則限制，無法清理那些最深的污穢。】

【而你，】枯萎之靈的意識，牢牢鎖定了甘峰，【你身上的生命氣息，是最好的誘餌，也是最好的凈化之力。】

【我要你，進入沼澤深處，幫我‘清理’掉那些，即將蘇醒的‘異物’。】

【作為交易，我允許你們，在這片森林里，自由行動。】

甘峰聽完，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被奴役，被種下靈魂禁制，被當成炮灰。

卻唯獨沒想到，對方會提出一個……近乎平等的合作？

讓自己去當“清道夫”？

這算什么？從死刑犯，一躍成為片區治安官了？

這反轉，比過山車還刺激。

他能感覺到，枯萎之靈沒有說謊。

那股意識，雖然冰冷，卻很純粹，不屑于玩弄陰謀。

可甘峰更清楚。

這份“合作”的背后，必然是九死一生的兇險。

那些能讓枯萎之靈都感到棘手的“異物”，會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不，是無法接觸到這些存在，而想要雇傭自己去幫忙清除。

而好處就是繞自己不死以及一張絕對的通行證。

那個所謂的“裂谷的秘密”，又到底是什么？

他抬頭，看了一眼身旁已經嚇傻了的華容道。

甘峰早就把一些對話共享給了華容道。

又感受了一下自己體內那空空如也的靈魂熔爐。

他還有的選嗎？

不答應，現在就死。

答應了，以后可能會死。

這道選擇題，連小學生都會做。

“好。”

甘峰在心中，用盡全身力氣，吐出了這個字。

“前輩，我答應你。”

隨著他意念的傳出，那股籠罩在整個沼澤上空的，令人窒息的威壓，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

天空，似乎都明亮了一分。

華容道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早已被冷汗濕透。

“峰……峰哥……它……它走了？”

“嗯。”甘峰點了點頭，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靠在樹根上。

“它……它還跟你說什么了？”華榮道湊過來，滿臉的好奇與后怕。

甘峰看了他一眼，扯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它說，看我骨骼驚奇，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想請我當這片森林的……保安隊長。”

“順便，處理一下鄰里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