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八百里黃沙滔天，濁浪排空。

河岸邊，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正撐著木筏，慢悠悠地載著幾個村民渡河。他戴著斗笠，面容粗獷，脖子上掛著一串拳頭大小的骷髏頭，隨著動作輕輕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沙師傅，今天浪大，您小心些！”船上的老農喊道。

漢子點點頭，依舊沉默，只是手臂肌肉繃緊，穩穩地控制著木筏的方向。

他叫沙老三，是流沙河一帶唯一的擺渡人。沒人知道他從哪里來，只知道他在這條兇險的河上擺渡了二十年，從未出過事。

也從來沒人問過——他脖子上那九個骷髏頭，究竟是誰的。

天色漸暗，沙老三收工回家。

他的“家”是河邊一座簡陋的木屋，推開吱呀作響的木板門，屋內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墻上掛著一件褪色的袈裟，和一柄生了銹的月牙鏟。

沙老三——或者說，沙僧——取下斗笠，露出那張被風沙雕刻過的臉。

取經結束后，他受封金身羅漢，本可以在靈山清修。但某天，他忽然對佛祖說：“我想回流沙河看看。”

這一看，就再沒回去。

他摘下脖子上的骷髏串，輕輕放在桌上。九個骷髏頭，九個取經人——那是他在遇到唐僧之前，吃掉的前九世取經人的頭骨。

第十世的唐僧渡了他，而前九世……都死在了他的口中。

沙僧倒了碗濁酒，一飲而盡。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沙師弟，你這地方可真難找！”

沙僧猛地抬頭，木門被推開，一個毛臉雷公嘴的瘦子扛著金箍棒，笑嘻嘻地站在門口。

“大師兄？”沙僧愣住。

孫悟空身后，豬八戒挺著肚子擠進來：“老沙！想死俺老豬了！”

最后面，白龍馬化身的白衣青年也微笑著點頭：“三師兄。”

沙僧的嘴唇顫抖了一下，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們怎么來了？”

“還不是你這悶葫蘆！”孫悟空一屁股坐在床上，“取經結束這么多年，師父偶爾還回長安講經，俺老孫在花果山種桃子，連八戒都在高老莊娶了媳婦——就你，一聲不吭跑回流沙河當船夫？”

豬八戒湊到桌前，好奇地戳了戳骷髏頭：“這玩意兒你還留著呢？”

沙僧沉默片刻，低聲道：“……贖罪。”

屋內突然安靜。

當晚，師兄弟四人圍坐在河邊篝火旁。

豬八戒變出一壇好酒，孫悟空抓來幾條河魚烤著，白龍馬用術法凝出幾塊冰鎮酒。沙僧依舊話少，但眉間的郁結似乎散了些。

“沙師弟，”孫悟空啃著魚，突然問，“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不？”

沙僧點頭：“大師兄差點打死我。”

豬八戒哈哈大笑：“那會兒你可是兇得很，見人就吃！”

沙僧摩挲著骷髏串，輕聲道：“那時我……被貶流沙河，每七日受飛劍穿胸之苦，怨氣滔天。”

他頓了頓，“直到遇見師父。”

第十世的唐僧，沒有畏懼他的猙獰，沒有嫌棄他的過往，只是輕聲說：“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取經？”

白龍馬嘆息：“師父總是這樣。”

酒過三巡，豬八戒醉醺醺地問：“老沙，你這九個骷髏頭……到底咋回事？”

沙僧沉默良久，終于開口：

“他們……都是師父。”

孫悟空的手突然一頓。

“前九世，金蟬子轉世的取經人，都死在了流沙河。”沙僧的聲音沙啞，“我吃了他們，頭骨沉入河底，卻不腐不化……直到第十世，師父渡河時，那九個骷髏突然浮出水面，化作法船，助他過河。”

他抬起頭，眼中映著火光：“你們知道嗎？那些骷髏……是在贖我的罪。”

夜風嗚咽，篝火噼啪。

許久，孫悟空舉起酒碗：“喝！”

四人一飲而盡。

天亮時，孫悟空伸了個懶腰：“沙師弟，跟俺們走吧！”

沙僧一愣：“去哪？”

“高老莊！”豬八戒摟住他的肩，“俺媳婦的養豬場缺個保安，你這體格正合適！”

白龍馬微笑：“或者去東海，我那兒缺個水軍教頭。”

沙僧低頭看著手中的骷髏串，突然搖頭：“……我想再留一段時間。”

“為啥？”

沙僧望向流沙河：“這些年，我擺渡了很多人……但還有一個人，我想等。”

孫悟空瞇起眼：“誰？”

“第十個骷髏。”沙僧輕聲道，“我的。”

三人怔住。

沙僧笑了笑，把骷髏串掛回脖子上：“等我渡完自己的罪，就去找你們。”

師兄弟離開后，流沙河恢復了寂靜。

沙僧依舊每日擺渡，沉默寡言。只是偶爾，當月光灑在河面上時，他會取下骷髏串，輕輕放在水中。

九個骷髏頭浮在水面，而第十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