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計劃書是姚睿昨天帶著嬪妃們在賀若瑾的指導下寫出來的,內容極為詳實。基本可以說將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到了。
皇宮中很多日常用品的采辦基本都在上面,一目了然。
大臣們拿起來看了看之后,又彼此之間用眼神交流著什么。
姚睿也不著急,就坐在那里安靜的喝茶,等著他們發表意見。
最先開口的是紀昌興:“陛下,自古重農抑商乃立國之本。若宮中采辦皆仰賴商賈,豈非動搖國策根本,助長逐利之風?此例一開,恐難收拾。”
紀昌興也是大家族出來的,當然知道這么干的話,最可能獲益的只有那些普通商人,對世家卻沒什么好處。
本來皇宮貨品供應這都已經成一條產業鏈了,基本上各大家族的產業都參與其中。
但按照這計劃書來看,采用什么招標的方式。他們豈不是要跟那些什么背景都沒有的商人去競爭?
本來給皇宮的東西做到能合格就好了,這么一來還要在質量等各種方面開始卷,他們自然不愿意。
其他大臣也都紛紛點頭表示贊同,這種事情他們肯定要站在一條線上的。
姚睿也沒什么表情,只是指尖輕輕敲著茶杯:“紀愛卿憂國之心,朕明白。然,北方烽煙將起,糧草乃大軍命脈。戶部需在兩年內籌集足額軍需。諸位若是覺得此法不妥,可有良策解此燃眉之急?”
矛頭瞬間指向戶部尚書江上陽。
這位素來以不粘鍋著稱的老臣,面對這燙手山芋,立刻擺出一副愁苦萬分的面孔,躬身道:“陛下,兩年之期,實是太過倉促。這非一朝一夕之功,臣……臣恐力有不逮啊。”
姚睿沒有回答,目光緩慢的掃過其他人:“那眾卿可有其他良策?”
其他人都低著頭不說話。
沉默了十幾秒,依舊沒人說話,姚睿點點頭:“眾卿皆一言不發,同時又不同意朕的法子。是這個意思嗎?”
這話說的看似輕松,但誰都能聽出來,此刻皇帝明顯已經生氣了。
無形的壓力開始在殿內彌漫,無人敢應聲作答。但那沉默本身已經是最響亮的回答。
姚睿也未繼續多言,只是抬手示意。
趙倫心領神會,小跑著將一疊圖文并茂的紙張分發給每位大臣。
“這些都是皇后研究之物。”姚睿再次開口,打破了壓抑的沉默,“四輪馬車,想必諸位之前已經知道了;另外還有這步人甲,目前正在實驗之中。一旦定型,便能快速生產。具體情況,讓皇后來說明吧。”
說完,姚睿繼續淡定的喝茶。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在旁邊那位身著華服,氣度沉靜的皇后身上。
現在皇帝讓皇后參政的心思是演都不演了,但偏偏他們還沒辦法說什么。
東西是皇后做的,只有她才能說的清楚。
更何況對臣子而言,皇后也是君。他們也不敢當面斥責或者驅趕。
賀若瑾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淡定:“諸位手里這圖上畫的四輪馬車已經是過去式,雙馬拉車,載重量大約是兩千四百斤。如今已經研制出了滾柱軸承,載重量可達三千七百斤左右。屆時后勤輜重運轉,效率可事半功倍。”
工部尚書李嵩開口問道:“敢問中宮殿下,這滾柱軸承是何物?”
早有準備的賀若瑾掏出一個軸承樣本遞給趙倫,讓他遞過去。
軸承送到李嵩手里之后,賀若瑾繼續說道:“將此物安裝在車軸上,可讓馬匹更加省力,車輪轉動更順暢。”
“好精巧的物件!”李嵩拿過來之后忍不住雙眼發亮。
他拇指稍一用力推動外圈,內里便傳來一陣流暢而奇異的“嘩嘩”聲,外圈飛速旋轉起來。
他湊近細看,只見兩圈精鋼環之間,密布著一根根中間略粗、兩頭稍細的圓柱體,結構精巧絕倫,前所未見。
李嵩看的里里外外看過一遍之后,才有些不舍的遞給旁邊的大臣,隨后恭敬的拱手:“神乎其技!殿下奇思妙想,老臣佩服!”
“好了,再來說說這步人甲。”賀若瑾沒搭理他的夸贊,繼續指著下一張圖:“我大云騎兵數量極為稀少,主要以步兵為主。這步人甲,便是專為應對騎兵而設計。目前還未定版,沒有實際樣本可看。但其中加入了本宮新制作的碳纖維材料。一套甲胄成品重量能控制在四十斤,可防御全身。”
雖然沒有實際樣品,但只看圖上那將全身包裹起來的甲胄也知道這東西的作戰性能有多么強大,甚至隱隱帶著一股壓迫感。
“另外,通過手中的軸承諸位應該也能看得出來。本宮改良了冶煉工藝,能做出強度更高的鋼鐵。改良后的各項武器也都在計劃中。目前定版的只有斬馬刀。”
說話的同時,趙倫也拿出來一把已經制作完成的戰馬刀遞給最近的紀昌興。
這個時代,哪怕是文官,尤其大家族出身的,多少也對武術有那么一些了解。
紀昌興入手第一感覺就是重,再看這刀的長度,明顯是用來對付重甲兵的。
他拉開刀鞘看了一眼:“好刀!”
隨后讓另一人拿住刀鞘,將其抽了出來。
“噌!”的一聲,一道冷冽的寒光閃爍,刀身狹長厚重,刃口流轉著懾人的鋒芒,刀背筆直,直至前端才帶出凜冽的角度,一看便是專為破甲斷馬而生的兇器。
其他大臣們看著這把閃著寒光的利刃也睜大眼睛,任誰都看得出這武器的不凡之處。這工藝水平,確實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此刀陛下已親自試過,性能毋庸置疑。其他武器也會在后續逐漸定型……”
賀若瑾平靜的陳述完畢,優雅落座。
姚睿適時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諸位愛卿,看過之后,以為如何?此等利器,可否助我大云將士克敵制勝?”
殿內氛圍被瞬間逆轉。
裝備的全面升級,對戰遼國的勝率將大大增加。甚至說夸張一點,贏肯定是能贏,關鍵就在于怎么贏,以及花多久贏。
李嵩看完斬馬刀之后第一個發表意見:“陛下,單憑此刀之神鋒,便足以令我軍戰力陡增。若再輔以這輕便堅固的步人甲與運力倍增的馬車……此乃我大云之福,三軍之幸啊!”
其他大臣無論心中作何想法,此刻也唯有跟著點頭附和,無人敢出言質疑這些裝備的價值。
聽著他們的夸贊,姚睿點了點頭,又回到一開始的話題:“既然如此,朕皇宮采辦招標,開源節流的法子,眾卿還是反對嗎?”
這會兒誰還敢反對?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遼國是非打不可了。
戰爭面前,其他事情全部都得讓路!
更何況能坐在這里的都不是傻子,眼光一個比一個長遠。打贏之后必然要遷都,到時候機會多的是,現在跟皇帝為了宮廷采辦招標的事情對著干才是腦子不夠用。
說難聽點,宮廷采辦才多少利益?到時候一旦遷都,新京周圍土地價格必然大漲。
相比之下,現在自然沒必要因為這點蠅頭小利跟皇帝搞不愉快。
于是大臣們一改之前的態度,紛紛表示堅決擁護皇帝陛下的領導,干!
看他們這模樣,姚睿清了清嗓子,防止自己笑出聲。
點點頭之后,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好,江卿。便如同之前所說,兩年內籌集足夠的糧草。到時若是因糧草導致戰事失利,朕唯你是問!”
“臣,遵旨!”江上陽起身,恭敬的答應下來。
隨后姚睿揮揮手,宣布散會,各回各家。
大臣們行禮之后起身離開,等他們都走出去之后,姚睿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伸手摟住賀若瑾的腰將她拉過來,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這辦法簡直絕了!這幫人一個個他媽八百個心眼子,還是被你算計的死死的。”
“地主的行事風格千年不變,再加上見識的差距,看透他們的想法并不難。”賀若瑾倒是沒覺得驕傲,依然是那副淡定的模樣。
昨天商量的時候賀若瑾就知道他們一開始肯定不會同意,但只要讓他們看到勝率過大,自然就會考慮以后的事情。
帝王心術并非皇帝專屬,不如說,能做到的這個級別的官員,都會站在皇帝的角度來思考問題。
對皇帝而言,金陵就不是個適合做京都的地方。打贏之后遷都是必然選項。
知道了他們的這個想法,再加上時代和見識的差距,提前進行布局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想到這里,姚睿忍不住笑道:“要不干脆我成立個新部門,讓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賀若瑾嚴肅的打斷了:“最好收起你這想法!”
“干嘛突然這么嚴肅?”姚睿被嚇了一跳。
賀若瑾看著他,面色嚴肅的說道:“你記住了,權力是自帶排他性的。你想要給我放權可以,但不能給我分權。不僅是我,包括趙倫,還有你那幫嬪妃,都是如此。你是個皇帝,我不確定未來這把龍椅是否會改變你。所以壓根別開這個頭,我只想安穩的生活,不想將來還要跟我老公在權力場上勾心斗角,太累了。”
聽她這么一說,姚睿有點發愣:“不是,想的有點遠了吧?再說咱們是夫妻。”
“夫妻怎么了?”賀若瑾仍然是那副淡定的模樣,“人類的本性就是自私自利,你就算真的愛我,也不妨礙你將來有殺我的心思。所以你的權力你自己拿好,最好一開始就別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