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人那龐大的身軀晃了晃,如同不堪重負的山巒,竟“轟隆”一聲,單膝重重跪倒在地,震得塵土飛揚。巨大的石質頭顱深深垂下,仿佛在對王行禮,正如他長久以來每天所做的那樣。
“王啊……王……”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遙遠而恍惚的追憶。
“一千年……整整一千年,我們就站在這里,風吹雨打,日曬霜凍。冷嗎?當然。孤單嗎?是的。但那時,不一樣。”
他空洞的眼窩仿佛望向虛無的遠方,語氣中透出一絲早已褪色的榮光,“那時候,我們知道為什么站在這里!守護吾王安眠之地,守護那份屬于過去的榮耀與尊嚴!這是刻在我們石俑心里的使命!就算只剩下我一個,這使命,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仿佛又回到了那血腥的戰場:“可是,敵人來了!一波又一波!貪婪的眼睛,冰冷的鐵器!我的兄弟們一個個沖上去,用石頭的身軀去撞,去擋!我親眼看著戰馬被巨大的鐵錘砸得粉碎,看著將士們為了擋住通往王棺的路,自爆本體,和盜墓賊們同歸于盡!”
他的話語急促,帶著血腥味的畫面感撲面而來,“我揮著胳膊……我的胳膊!也被砍斷了!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刀,可我們擋不?。∷麄內颂嗔?,一批走了,還有下一批……”聲音里的榮光漸漸熄滅,只剩下無力的悲鳴和恥辱,“王的寶藏,都被人偷走了。”
石翁巨大的頭顱垂得更低,聲音也沉入谷底:“再后來,穿著不同衣服的人來了。不是盜墓賊,是……考古隊?他們說,王不能再留在這里了,太危險。他們把王的棺槨,還有那些還值點錢的東西都搬走了。”
“王走了……我需要守護的東西……都不在了?!?
“只剩下我和這些……殘骸。使命?我的使命已然無處依附……可刻在石頭里的命令還在!——守護此地!我走不了,一步都跨不出去!”
他痛苦地用僅存的右拳捶打地面,“我能做什么?我還能做什么?!除了像個瘋子一樣,在這片什么都沒有的荒地上來回巡邏,驅趕任何靠近的東西,小鳥、野兔、孩子、妖怪……我知道他們大多沒惡意……但我控制不了!這是命令!是命令!啊……這該死的……孤獨!”
他的聲音哽咽了,巨大的石軀劇烈顫抖,“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只有風的聲音……只有石頭開裂的聲音,只有無邊無際的……空虛!我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告訴我啊——!”
隨著石翁絕望的嘶吼,他殘軀上那幾道最深的裂痕中,之前只是絲絲縷縷的漆黑霧氣猛地爆發出來!如同濃稠的石油噴涌而出,瞬間纏繞上他的石軀,瘋狂地鉆入裂縫!那黑霧翻滾扭曲,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陰冷、怨恨和瘋狂的氣息!
“呃啊啊啊——!”石翁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龐大的身軀被黑霧強行托起!他空洞的眼窩被濃烈的黑氣填滿,閃爍著暴戾的紅光!那原本沉重而略顯笨拙的動作,此刻變得異常迅捷而充滿毀滅性!
“小心!惡靈徹底控制住他了!”鎮魂犬厲聲咆哮,瞬間擋在阿星和琉璃身前,金色的瞳孔燃燒起熊熊怒火!他那條纏繞著繃帶的尾巴猛地繃直,尾尖隱隱有玄奧的金色符文開始流轉、凝聚——鎮魂鎖蓄勢待發!
“吼——!”被惡靈附體的石人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僅存的右臂裹挾著濃郁的黑霧和萬鈞之力,如同失控的攻城錘,朝著鎮魂犬和阿星他們狠狠砸來!空氣被撕裂,發出刺耳的尖嘯!
“退后!”鎮魂犬低吼一聲,后腿猛地蹬地,矯健的身軀迎著那恐怖的巨拳悍然撲上!金色的符文鎖鏈虛影在他周身若隱若現,一場守護者與被侵蝕的守護者之間的激戰,在這片千年悲愴之地上轟然爆發!
暮色已深。
被惡靈附體的石翁渾身翻涌著濃稠黑霧,眼窩中紅光暴戾,攻勢狂猛如風暴!巨大的石拳裹挾著陰風,每一次砸落都地動山搖,激起漫天塵土。
鎮魂犬如同金色閃電,在石拳的縫隙間驚險穿梭、騰挪!他口中咆哮,金色的符文鎖鏈虛影不斷從尾尖射出,試圖纏繞束縛石翁的關節或攻擊黑霧核心。
然而,那些鎖鏈一碰到翻涌的黑霧,便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光芒迅速黯淡、崩碎!石翁本身的防御和力量在惡靈加持下也異常驚人。
“該死!這惡靈借了他強大的戰斗力和千年使命,力量源源不絕!本大爺的鎮妖鎖還沒恢復!”鎮魂犬喘著粗氣,險之又險地避開一記橫掃,被勁風刮得毛發倒豎,尾巴上的舊傷隱隱作痛。
他引以為傲的力量在對方狂暴的攻擊和自身未愈的狀態下,顯得獨力難支。
阿星和琉璃焦急地在一旁躲避飛濺的碎石。
琉璃碧綠的貓眼緊盯著戰場,尋找破綻。
阿星心急如焚,看著鎮魂犬越來越狼狽,看著石翁在痛苦中越陷越深。她下意識摸向口袋——里面是幾塊她準備帶回家熬制甜品用的、黏稠無比的麥芽糖。
一個大膽又荒謬的念頭瞬間閃過!
“大白!琉璃!把他向我這里引!”阿星大喊一聲,不等回應,她猛地撕開麥芽糖的包裝,雙手用力揉搓,將幾塊黏糊糊、拉出長長金絲的糖塊糅合成一大團!同時,她閉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回憶著上次在陳宅引導靈力安撫靈魂的感覺。
一股溫和卻堅韌的暖流從她手心涌出,注入到那團黏稠的麥芽糖中!糖塊瞬間散發出淡淡的、不易察覺的微光,粘性和韌性都仿佛提升到了能百倍延展的程度!
“就是現在!”阿星看準石人被鎮魂犬引得一路狂奔而來,正全力揮拳砸向鎮魂犬,后者敏捷地一個后滾翻避開的瞬間!
她鉚足全力,像投擲鉛球一樣,將那塊散發著微弱靈力光芒的、巨大粘稠的麥芽糖團,狠狠砸向石翁揮拳后暫時停滯的、布滿裂痕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