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丹草堂。

又到赤陽圃的靈植該上繳丹草堂的時候了。

丹辰子早已等候在堂前，一眾弟子遠遠圍觀，氣氛微妙。

顧銘不動聲色，發現這一次的弟子中連平日里那些漠不關心的弟子也摻雜其中，想來是對自己的寂滅催生法有幾分好奇。

“這倒是將來可以拉攏、交易的對象。既然修為拼不過丹辰子，那就只能從下面的人來徐徐圖之了。”

顧銘將數個玉盒呈上，神色平淡。

丹辰子并未立刻查驗，反而從袖中取出一根寸許長的烏黑細針，針尖上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枯敗氣息。

“此乃‘枯靈針’，專用于查驗靈植內在生機是否旺盛。”

“有些靈植看似繁茂，實則根基虛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此針一探便知。顧銘，你不會介意本長老為宗門資產，驗明正身吧？”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實則用心歹毒。誰都看得出，那根針絕非善物。

顧銘的靈植以死寂之氣催生，本就與尋常靈植不同，這一針下去，無論結果如何，靈植的根基平衡定然被毀。

就在丹辰子捏著針，即將刺入玉盒中的一株火陽花時，顧銘開口了。

“長老且慢。”

他的聲音平靜，卻讓丹辰子的動作一頓。

“弟子這催生之法，講究生死輪轉，生機盡數內斂于根莖，與尋常靈植的生機外放截然不同。長老這枯靈針，霸道至極，恐會瞬間破壞其內蘊的平衡，毀了這一爐藥材。”

丹辰子冷哼一聲，正欲發作。

顧銘卻轉向了人群后方，不知何時已到場的周長老，躬身一拜。

“弟子懇請周長老出手，以‘望氣術’公斷。此術中正平和，只觀氣機，不傷根本，最是公正不過。想來，丹辰子長老也不會信不過周長老的眼力吧？”

一句話，便將皮球與道義的制高點，全都送到了周長老面前。

丹辰子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周長老自人群中走出，渾濁的眸子掃了丹辰子一眼，淡淡開口。

“既然顧銘有此請求，老夫便看看。丑話先說在前頭，若是顧銘你的靈植確有問題，雖有苦勞，但懲戒可免不了。”

周長老言語雖說“丑話說在前頭”，顧銘卻暗道妙計，實乃是讓丹辰子不好再阻攔一二。

但見周長老走到那匣靈植前，雙目微闔，再度睜開時，瞳孔中仿佛有星河流轉。

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息自他身上散發開來。

這便是周長老不過筑基修為，卻能被評為長老的緣故，望氣之術的造詣獨步百巧宗三代門人。

周長老目光如炬，緩緩掃視顧銘呈上來的靈植。

不過十息的功法，他的眼中透出難以掩飾的驚異。

“嗯？”

在場弟子只見靈植依舊，一頭霧水。哪料到在周長老的望氣術下，景象已全然不同。

那每一株靈植之上，都縈繞著兩股涇渭分明卻又糾纏不休的氣機。

一股是赤陽圃地脈獨有的陽煞死氣，凝練厚重；另一股則是靈植本身蘊含的磅礴生機，純粹凝實。

二者并未相互湮滅，反而構成了一幅生死輪轉、循環不休的道韻。

“以死氣為基，養出生機；再生機為引，鎖住死氣……”

周長老口中喃喃，越看越是心驚。

“此等靈植，藥力盡數內鎖，沒有半分逸散，其品質，已非尋常上等可比。老夫評級，特上等！”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丹辰子的臉色，已然鐵青。

他偷雞不成，反倒為顧銘做了嫁衣，讓其在百巧宗內的聲望越發隆重。

偏偏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己只能捏著鼻子認下這次的評級，拂袖而去。

……

數日后的深夜，赤陽圃外。

一道人影在陣法邊緣徘徊許久，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心，對著圃田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顧銘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后，語氣卻是有幾分寒意。

“道友深夜不請自來，可是要為難我顧銘？”

那人影一顫，猛地回頭，見到是顧銘，臉上露出幾分激動與惶恐。

他叫張帆，是一名外門弟子，前些時日曾為器符堂運送過一批礦石到赤陽圃，遠遠感受過那座地火熔爐的熾熱。

“顧師兄！師弟不敢。此番冒昧前來，實則求師兄救救我妹妹！”

張帆語帶哭腔，叩首在地。

“我妹妹三月前執行宗門任務，被冰魔教的教徒傷了神魂，日漸衰弱。方才我路過此地，聞到一股奇異的藥香，只是一絲，便讓我神清氣爽。我猜……我猜您這里定然有能救治神魂的靈藥！”

顧銘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這幾日煉制養魂液，確有幾絲藥氣逸散，沒想到竟被此人察覺。

見顧銘不語，張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道：

“顧師兄，只要您肯賜藥，張帆愿為您做任何事！我知道許多外門的消息，誰和誰有仇，誰又得了什么機緣，誰在背后說您壞話……我都能告訴您！”

顧銘心中一動。

獨立于系統之外的私人情報網么？這確實是個不錯的開始。

系統情報雖好，終究帶有隨機性，與人際關系方面顯有不足。

他取出一個小玉瓶，丟了過去。

“此液每日一滴，融入清水，讓你妹妹服下。一月之后，可保她神魂恢復。”

“一月后，你再找我拿第二瓶，再用上一月，神魂自可穩固無礙。”

“至于你該付的價碼，我要的不是你聽來的閑言碎語，而是有用的消息。至于是否有用，你自行甄別。”

張帆接過玉瓶，如獲至寶，再次重重叩首。

“張帆，定不負師兄所托！”

……

次日清晨，赤陽圃內。

顧銘盤膝而坐，新的情報在腦海中刷新。

【今日情報一：大兇。丹辰子惱羞成怒，已從黑市里購來三枚‘腐根蟲卵’，此蟲無形，專食靈植根部的死寂之氣，是他專門用來克制你‘寂滅催生流’的殺招，預計三日后投放。】

【今日情報二：吉。藏經閣三層，周長老正在整理一本古籍《百獸飼異錄》，其中記載了一種名為‘金絲玉雀’的伴生靈鳥，尤喜腐根蟲為食。】

【今日情報三：平。李虎的《引煞歸元術》修煉遭遇瓶頸，赤陽圃東南角地下一尺處，有一塊‘煞氣凝石’，可助他突破。】

顧銘緩緩睜開眼。

丹辰子，還是不死心。

再忍忍，早晚要尋個機會了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