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咬緊牙關，神識鋪散開來。

在他的感知中，那幾十株幼苗不再是植物，而是一個個微弱的、瀕臨熄滅的靈魂。

它們排斥外界一切純粹的生機，卻對那股灰色的寂滅之氣，表現出一種本能的親近。

他強忍著經脈枯萎的痛楚，將那股寂滅之氣，一絲絲地注入幼苗根部。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些原本病懨懨的幼苗，在接觸到寂滅之氣后，非但沒有枯萎，反而停止了搖晃。

它們火紅色的葉片上，那原本暗淡的灰色紋路，此刻卻像是活了過來，變得清晰、深刻，仿佛一道道枷鎖，將那份病態的頑強牢牢鎖在體內。

有效！

顧銘心中一振，繼續加大靈力輸出。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當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縷天光照入赤陽圃時，顧銘才緩緩收功。

他臉色蒼白，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氣，但那片焦土上的幼苗，卻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它們依舊瘦弱，但已經不再有隨時會死去的病態。

每一株都筆直地挺立著，火紅的葉片上，灰色紋路流轉，散發出一種與這片土地同出一源的氣息。

不強大，卻也不脆弱。

“成功了……”劉乘風的殘魂之聲很是疲憊，也有一絲震撼，“以死氣為食，以寂滅為根基……這法子，竟然真的被咱們兩弄成了。”

顧銘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運轉功法，恢復著幾乎耗盡的靈力。

這樣的日子，一連持續了三日。

赤陽圃內風平浪靜，顧銘每日除了固定的時間為靈植灌注“寂滅之氣”，便是修煉、畫符，為自己增加著保命的底牌。

他用之前任務剩下的貢獻點，加上每日情報指引下，在宗門坊市角落里淘換到的一些零碎材料，又繪制了十余張改良過的聚陽符和三張震音符。

他的修為，也在這種極限消耗和恢復中，隱隱有了再次突破的跡象，正在朝練氣五層邁進。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第三日傍晚，顧銘結束了一天的修煉，正準備再次為靈植灌輸寂滅之氣。

恰在此時，腦海中，那冰冷的機械聲準時響起。

【今日情報刷新】

【今日情報一：平。丹草堂弟子張凡，因煉丹失敗，急需一株十年份的‘凝神花’穩固心神，愿意用其手中一瓶‘乙木精粹’交換。】

【今日情報二：兇中藏吉。王雪蓉已離開青陽宗，單人獨騎進入死寂冰林深處，其路線圖與劉乘風帶你逃離的路線有七成重合。

她認為你被冰魔教余孽擄走，正循跡追來，預計時十日后午時，將抵達‘荊棘冰窟’西北方向的冰原狼蛛聚居的千蜘嶺。提示：此地有筑基所需的天材地寶“葬沙骨”】

【今日情報三：吉兇難卜。鐵爐堡少主‘鐵面生’已于昨日抵達青陽宗，當著百巧宗所有長老的面，點名索要體質特殊的你。長老公孫越與內門弟子孫浩然以你已經被劉乘風擄走，試圖讓鐵爐堡與冰魔教火拼。】

第一條情報，不過是這幾日又一個平平無奇的資源情報。只是這凝神花和乙木精粹是何物，還得尋劉乘風請教。

第二條情報，竟然是與自己頗有淵源的王雪蓉。

那個脾氣火爆，外冷內熱的女人，竟然一個人進了死寂冰林來找他？

就算她修為比自己高，頂多也就是練氣中期，貿然去荊棘冰窟，可就九死一生了。

至于鐵爐堡和冰魔教火不火拼，他并不在意，若是時機允許，去將孟實照拂下，也算全了相識一場。

劉乘風察覺到了顧銘的靈力似乎在一瞬間出現紊亂，“師弟，怎么了？”

顧銘沒有回答，他猛地站起身，在赤陽圃中來回踱步。

一邊是自投羅網，即將踏入險境的王雪蓉。

一邊是步步緊逼，讓自己如鯁在喉的丹陽子。

他被夾在了中間，無論如何選擇，似乎都是一條死路。

“出事了。”顧銘的聲音干澀，他將情報的內容，快速告知了劉乘風。

識海中，劉乘風沉默了。

自己那日婦人之仁，留下了看到自己“好事”的柳菲兒，又引出了顧銘和王雪蓉追查，最終局勢變成如此。

為沐浴圣教的進化之道，叛出青陽宗，還未徹底見到寒潮下的靈植生機，自己卻落得殘魂境地。

許久之后，他才幽幽開口：“那個女娃……她這是在找死。千蜘嶺，那里盤踞著一群專食修士血肉的‘冰原狼蛛’，若是尋常的筑基修士路過，怕是也得繞道走。”

他的語氣里沒有絲毫同情，反而帶著一種冷酷的決斷。

“仙路渺渺，這也是她的命。她若死在了千蛛嶺，青陽宗只會認為她是死于妖獸之口，線索就斷了。當下，雖然這些火系靈植長勢喜人，但難保這期間有人來搗亂。”

顧銘停下腳步，他站在那片剛剛煥發生機的幼苗前。

火紅的葉片，灰色的紋路，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妖異。

他腦海中浮現出王雪蓉那張總是冷著臉，卻會在關鍵時刻遞出“定神金”的臉。

浮現出她那句“我只是不想表妹的線索就這么斷了”。

浮現出情報提示里的“葬沙骨”。

“不行。”

顧銘吐出兩個字，斬釘截鐵。

“她是因為我才去的，我不能讓她死在里面。”

他猛地轉身，抓起身旁早已準備好的儲物袋，里面裝著他所有的符箓和熔火鐵。

“師兄，把千蛛嶺的地形圖，還有那群冰原狼蛛的習性，全部告訴我。”

“你要救她？你怎么救？你莫要義氣沖動而自誤。”

“你現在沖出去，正好和她一起死在千蛛嶺，喂了那些畜生！”

“我沒說要現在沖出去。”

顧銘一邊將符箓分門別類地貼身藏好，一邊冷靜地開口，“我要救她，但不是用我的命去換她的命。”

他停下動作，看向赤陽圃的入口方向。

“師兄，你之前說過，冰原狼蛛這種妖獸，極度嗜血，但也極度貪婪。它們守護著一種伴生靈物，叫‘葬沙骨’，對不對？”

“是又如何？”劉乘風不解，“那東西堅硬無比，蘊含著精純的土金二氣，是上好的煉器材料，也是天道筑基必須的天材地寶。但蛛王從不離巢，你想虎口奪食？”

“不是我想，是我們想。”顧銘糾正道。

“王雪蓉經過千蛛嶺的那刻，以她的修為和天靈根的靈力波動，在冰原狼蛛的感知中，就是一頓絕佳的美味。她一定會引出蛛群。”

劉乘風的殘魂猛地一顫，他瞬間明白了顧銘的意圖。

“師弟，我還真是小看你了。你……你竟然是要拿她當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