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工真人凝聚的火焰巨手，在距離顧銘頭頂三尺之處，驟然停下。

恐怖的熱浪將顧銘的頭發燎得卷曲，皮膚上傳來陣陣刺痛。

但他沒有眨眼，這時候越慫，越容易讓對方看輕自己。

“靈物？”

火工真人向前踏出一步，周圍的空氣發出一陣噼啪爆響。

“不過是投機取巧的產物。老夫先廢了你，再來慢慢研究，也不遲！”

在他看來，規矩就是規矩。

三號靈焰熔爐是百巧宗的根基，是天工城的命脈。

任何染指它的行為，都是對整個宗門的挑釁，必須用雷霆手段鎮壓，以儆效尤。

區區一株變異靈植，哪怕再奇特，也無法與宗門的鐵律相提并論。

他手掌微動，那火焰巨手再次向下壓來。

“住手。”

一個蒼老卻威嚴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場中響起，讓火工真人那即將落下的火焰巨手，再次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穿繡著丹爐紋樣灰袍的老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人群前方。

他身形瘦削，神情倨傲，手中把玩著兩枚溫潤的玉球。

“丹辰子？”火工真人看到來人，赤紅的眉毛擰成一團。

“此事與你丹草堂無關，你要插手？”

“火工，你這暴躁脾氣還是沒改。”

丹辰子眼皮都未抬一下，目光越過火工真人，徑直落在了顧銘手中的那株冰火霜心草上。

“老夫若來晚一步，這罕見的‘陰陽同生草’，怕是就要毀在你這莽夫手里了。”

他一開口，便直接為這株前所未見的靈植定了名份。

“陰陽同生草？”火工真人冷哼一聲。

“名字倒是好聽。但他盜取熔爐靈源是事實！按門規，當廢去修為，打入寒冰地牢！”

“門規是死的，人是活的。”

丹辰子終于抬眼看了看他，“你守著你的破爐子，腦子也守成一塊石頭了？這株草的價值，你看不出來？”

丹辰子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語氣絲毫不退讓：

“極寒中的至陰死氣，熔爐中的至純陽炎，這兩種東西，老夫想了十年，都無法讓它們在一枚丹藥里共存。現在，它卻在一株活著的靈植上實現了。這意味著什么，你還不懂嗎？”

火工真人臉色一滯。

他當然懂。

這意味著一種全新的、能夠調和陰陽的丹方，有了實現的可能性。

在大寒潮的背景下，這種丹藥的價值，無可估量。

“就算如此，功是功，過是過！”火工真人依舊不肯松口。

“此子必須受罰！否則人人效仿，我百巧宗的禁地豈不成了菜園子？”

“罰，自然是要罰的。”

丹辰子話鋒一轉，看向顧銘，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稀有的材料。

“不過，不是由你來罰。此子，連同這株草，老夫要了。”

“你！”火工真人怒極。

“怎么？不服？”丹辰子慢悠悠地轉著手中的玉球。

兩位金丹長老當眾對峙，恐怖的威壓相互碰撞，讓周圍的弟子們面色慘白，連連后退。

林青呆呆地站在一旁，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原本用來羞辱一個廢物的鬧劇，竟然會演變成兩位金丹長老的當面對峙。而這一切的中心，竟然是他最看不起的那個三靈根“廢物”。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一直沉默的顧銘，突然開口了。

“兩位長老。”

他的聲音細若蚊聲，卻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顧銘頂著兩股金丹威壓，臉色更加蒼白，但他依舊舉著玉盆，直視著丹辰子。

“弟子能培育此草，并非僥幸。”

丹辰子眉毛一挑，露出幾分感興趣的神色：“哦？說來聽聽。”

“弟子以為，靈植之道，順天而為，不過是小道。逆天而行，方為大道。”

“尋常培育，是‘養’。而弟子之法，是‘煉’。”

“煉？”丹辰子臉上的倨傲收斂了幾分。

“以靈植之尸為‘丹爐’，以天地寒潮死氣為‘陰性主藥’，以熔爐至陽靈氣為‘陽性輔藥’，再以一縷‘寂滅之氣’為引，逆反陰陽，竊取造化，于死寂之中，重煉生機。”

顧銘將識海中經過劉乘風以扎實靈植見解包裝過的理論，一股腦地拋了出來。

每說一個字，丹辰子的臉色就凝重一分。

當顧銘說完最后一句，丹辰子手中的玉球“啪”的一聲，停止了轉動。

他死死地盯著顧銘，眼神里充滿了震驚。

這套理論，聞所未聞，卻又隱隱暗合丹道至理！

以天地為烘爐，以萬物為藥材，這不正是傳說中上古丹仙的境界嗎？

一個練氣期的小子，怎么可能懂這些！

“你……”

“弟子還知道，長老的‘陰陽調和’之法，遲遲無法煉成丹藥，并非火候不對，也非輔藥不合。而是因為，您始終無法解決‘陰陽’在丹爐內瞬間對沖的‘炸膛’問題。”

“您缺的，不是調和之力，而是一味能承載這股對沖之力的‘爐’。就像這株草一樣。”

此言一出，丹辰子如遭雷擊，身形都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火工真人也愣住了，他看著丹辰子那震驚的表情，知道顧銘說對了。

丹辰子不再看火工真人，他一步跨到顧銘面前，一把奪過那株冰火霜心草，如獲至寶般仔細端詳，口中喃喃自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是調和，是承載！我怎么就沒想到……我怎么就沒想到！”

他猛地抬頭，看著顧銘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狂喜、貪婪和勢在必得的復雜光芒。

“好！好！好！”

丹辰子連說三個好字，右手運起靈力，從顧銘手中奪過冰火霜心草，眼神里是一種毫不掩飾的狂熱。

他不再理會一旁臉色鐵青的火工真人，反而逼近顧銘，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壓。

“小子，你這套理論，是誰教你的？”

“回稟長老，此法乃晚輩家傳，名為《寂滅催生流》。”顧銘垂下眼瞼，將早已和劉乘風推演過無數次的說辭，不急不緩地講出。

“家傳？”丹辰子冷笑一聲，顯然不信。

“哪個靈植世家，會用這種自毀根基的法子培育靈植？以死為始，破而后立。說得好聽，不過是邪魔外道！”

話雖如此，他捧著那株冰火霜心草的手，卻沒有絲毫放松。

“長老說笑了。”顧銘抬起頭，迎上丹辰子的目光。

“若此法是邪魔外道，那長老手中之物，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