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實到底沒有那副狼狽模樣去見皇帝。

在一座偏殿里，謝實換了一身嶄新的官服，擦干頭發上的水漬，才走到御書房門口，著人通傳。

謝實到底是皇帝的寵臣，沒多久，前去通傳的太監就急急朝他走來。

進了御書房，謝實一路沉默，走上前，規規矩矩的跪在榆帝的書案前。

“吾皇萬歲！”

一頭磕下去，謝實久久沒有聽到上首男人的聲音。

謝實的耐心很好，他就保持著那么個姿勢，準備等很久時，一塊鎮紙落到了他的頭上。

接著就是一聲怒喝：“謝不易！”

謝實腦袋上已經鮮血橫流，他依舊不急不緩，重新磕在地上。

“陛下息怒！”

榆帝約莫四十歲左右，身高適中，許是經常鍛煉的緣故，也并未發福。

“謝不易，你不知道躲嗎？來人傳太醫！”

榆帝從書案后面走上前，將謝實扶起。

謝實低著頭，滿臉委屈：“陛下責罰，微臣不敢躲！”

榆帝簡直被他這幅模樣氣笑了：“還有什么是你謝不易不敢的嗎？”

很快就有太醫給謝實包扎完傷口，榆帝看著謝實的傷口沒再滲血，才松了一口氣。

“你說說你！平日里是朕太慣著你了嗎？刑部的事你都敢參合！”

謝實從一旁的矮榻上下來，跪在榆帝面前道：“陛下，裴家滿門忠烈，如今裴家就剩下曾經的六公子一人，他是裴家最小的兒子，也是最后一個。”

榆帝嘆了口氣，道：“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若是當初他能早早從戰場上退下來，朕現在也不至于這樣為難。”

“不如陛下親自審問裴六公子！”謝實繼續道：“總得知道他為何會從戰場上活下來的真相。”

榆帝看著他，笑問：“聽說你這些日子與丞相的裴夫人府來往密切？”

謝實跪著往榆帝身旁挪了挪：“微臣看上了她家姑娘，可不就要勤快些！”

榆帝揶揄道：“哦，這世間竟然還有你謝實看上的姑娘？”

想起那人，謝實眼中滿是情意：“她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

榆帝似乎想起什么，嘆息道：“你這些年為朕做事，也是被朕給耽誤了終身大事，要不要朕為你賜婚？”

謝實連忙搖頭：“陛下，臣暫時還不知她的心意，她那么好，臣不想折辱了她…”

榆帝一怔，竟是指著他笑罵：“你謝不易已是人間翹楚，對待兒女情事竟然這樣不自信！”

再看，謝實已經不自覺紅了臉。

榆帝又是一聲嘆息：“早些年，朕就在想，若是朕有女兒，一定會嫁給你這樣的才俊，可惜，朕的這些年，竟是連個親生孩子都沒有。”

如今榆帝的上書房里，倒是有幾名幼童，不過都是從族中過繼來的，榆帝對他們是如何都親近不起來，只期盼著他們其中能有一位佼佼者，將來繼承大統。

謝實連忙安慰道：“陛下還年輕，以后定會有許多小皇子的！”

榆帝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朕與你說這些，可不是想聽你胡扯的，既然有了喜歡的姑娘，就早日成家，若是與姑娘定了情，就來找朕，朕給你們賜婚！”

謝實歡喜地磕了個頭：“多謝陛下！”

榆帝瞪了他一眼：“還不起來？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怎么說跪就跪？”

謝實起身，坐在一旁，挨著榆帝：“陛下是臣的天，跪陛下臣膝下的黃金會越來越多！”

“歪理！”榆帝嫌棄地伸出手指，點在謝實的腦袋上。

謝實被推了個后仰，靠近后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陛下，臣的那位未來丈母娘，還在宮門口跪著…”

榆帝伸了伸手，沒舍得再戳下去，罵了一聲：“滾！”

謝實答應一聲，沒有繼續替裴六與裴折雪求情，跪在拜別榆帝后，起身對著榆帝道：“陛下，臣滾了！”

榆帝被氣笑，朝野上下，也就這么一個臣子，敢拿他當成自家長輩一樣恭敬。

想了想，榆帝還是開口留住了他：“不易，你剛才說的，朕準了！裴六就由朕親自審問！”

謝實重新返回殿中，跪在地上：“臣，謝主隆恩！”

榆帝隨手將硯臺拿在手里思量了一番，悻悻放下，重新抓起一旁的空白卷軸，扔在謝實身旁。

“身為太子少師！你有多少日子沒去上書房了！”

謝實偷偷將那明黃卷軸塞入袖中，賠笑道：“陛下這不是還沒賜封太子！”

榆帝又被這無賴氣笑：“要不要朕幫你蓋上印璽？”

謝實眼神一亮，小心翼翼問：“陛下，這，不好吧！”

“滾！”榆帝又想拿起東西砸過去，才想起剛才謝實偷偷藏起來的卷軸，又被氣笑了。

放下手中的奏折，看著人離開，榆帝又無奈嘆息。

這樣的能臣，可惜不是自家孩子，他都羨慕死謝震有這樣一個兒子了。

想到謝震的王位，再想起謝實對那個位置的嫌棄，他都有些想不通，為何一個父親，會不要自己的孩子。

出了宮門，謝實趕緊讓人將裴夫人扶起來，又仔細說了陛下對于裴六的處置，裴夫人多次致謝后，才被丫鬟葉兒扶上馬車，打道回府。

裴云枝從裴府出來后，就一直等在刑部門前。

為了不打草驚蛇，她離得很遠。

“姐姐，求你可憐可憐我，給我點錢吧！”

一個臟兮兮的小姑娘湊到她身邊，裴云枝看了一眼刑部，那邊暫時風平浪靜。

裴云枝低頭問：“你餓嗎？”

小姑娘狠狠點頭，裴云枝掏出錢，在一旁的包子鋪里，買了五六個包子，全部拿給小姑娘。

“都給你！”

小姑娘眼里放光，抓著一個包子狠狠吃了起來，裴云枝沒再管她，繼續盯著刑部。

小姑娘吃了五個包子，剩最后一個的時候，她已經吃飽了。

悄悄將包子藏在胸口，看著空無一物的碗底，她氣得將包子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等反應過來，才有些心疼，捧著包子，欲哭無淚。

她看向遠處那個給她買包子的大姐姐，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