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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風起于青萍之末

夕陽將落,夜色緩浮,老龍城上空的陰云恍若扯著一片黑色大旗,掩了天幕。

少年借著麻油燈,將手中的竹傘編織好,瞅著外面的淺灰暗淡的巷子,夜雨著實看不到停歇的意味,夜風透過尚未關嚴實的木板窗,捎進來些許水漬。

“這雨是越下越大了。”

顧安寧已經出去好一會兒了,還沒回來,雖不知江湖人淋雨會不會生病,但顧北思來想去了一會兒,還是取來了竹劍掛在腰間。

也不知顧安寧去了哪,少年舉著傘走出小院,朝著巷口走去,站在房檐下,也不知去處,只好在此等著阿姐回家。

秋雨森寒,只是落在顧北的竹傘上,卻又悄然避開,雨絲卻不沾衣,少年干爽的衣衫在這滂沱暴雨中格外扎眼。

街頭處不少小商販也是頂著暴雨,忙著遮掩商品,更有中年夫人懷抱著孩子,和路上行人擠在鋪子的房檐下,望著大雨。

少年仰頭望天,原本如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被潑上了一盆濃墨,頭頂的鉛云愈來愈重,片刻功夫,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無數的雨絲傾瀉而落,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籠罩在細密的雨幕中,青石板街道上的積水已經漫過腳面。

顧北想著幾日所聞,念頭頓起,心思活絡了幾分,打量著眼前的雨景,帶著幾分嘗試,隨即便是在身后土墻上描繪著眼前杏花巷中的景象。

陰云,暴雨,行人,垂柳,想了想,又是將面前巷子口處的酒館畫在了上面,以竹枝做筆繪的著實有些粗糙,但也并非抽象,硬要形容卻像是個簡筆畫的模樣......

“讓這風雨小一些吧。”

顧北的竹枝在身后土墻上的蒼云最后畫了一筆,擦拭了掉了些許陰云,顧北再抬頭看去,城頭上的陰云肉眼可見的薄了幾許!

閃爍著的悶雷憋了回去,可卻也不知是不是體內暫存的龍氣較少的緣故,并未曾止住這場大雨。

雖沒有驟然雨停,倒是風確實安靜了不少。

‘竟然真的有用?’

少年心頭訝異了幾分。

行人瞧見雨勢有漸緩的勢頭,連忙是走出房檐,著急的往家里趕。

顧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震撼,恐得天時變化引人注目,正欲起身擦掉這土墻上的畫卷,卻不曾想那墻上寥寥幾筆的畫卷竟然是緩緩變化。

角落處的酒館上,竟是自然浮現出了兩道火柴人一般的人影,在顧北的眼中,相對而坐,好似正在談論些什么......

“嗯?”

顧北瞳孔猛地一收縮,咽了咽口水,眼前場景著實有些出乎意料,恍若仙家手段,震碎三觀。

就在少年愣神之際,耳畔處竟然傳來了那兩道人影的細細簌簌之音,初聽時尚不真切,過了片刻就好似在耳邊交談一般,清晰入耳!

......

杏花巷口的酒鋪子內,此刻兩人相對而坐,其中一人顧北認得正是那城北胭脂鋪的程夫人,而另外一人卻是一年近古稀的老翁。

兩鬢斑白,衣衫已經洗得白,可卻難掩一身精氣神,身后被蘇錦包裹著的長條狀匣子,隱約像個大大的長方體盒子。

程夫人緩緩開口道:

“卻是不知在此地能見得李老將軍,倒是幸會。”

李申依舊保持原先的坐姿,喝著面前濁酒,多打量了兩眼朝著自己走來的女人,淡淡道:

“你知道老夫的身份?”

程蝶衣倒了一碗酒水,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輕輕道:

“前些日子龍行云,卻很快散去,些許細枝末節倒是讓我勉強猜出一點端倪,如今得見卻是確認了。”

李申微微抬了抬眸子,朝著程蝶衣揮了揮手道:

“去去去,你這小太監還不夠資格與老夫交談,換成當年的程水老太監倒是還差不多......”

程蝶衣非但沒有離去,反而是坐穩了身子,抿著酒水,輕輕道:

“可嘆老將軍斬旗之功,為大夏盡忠至此,做了扶龍之臣,如今為了消了那位心頭之患,到頭來卻落得為這老龍城送終的下場,李老將軍,到底圖什么呢?”

李申抬起頭,面色陰沉,灌了一口酒水,森然道:

“倒是沒想到那老東西的幾個養子,還真有能修至天人化生境界的,根骨不錯,可惜要死了,你這閹人來這兒是為了看老夫的笑話?”

程蝶衣倒是不在乎的聳了聳肩膀,自顧自地開口道:

“反正也活不久了,我自是無所謂,倒是老將軍當真以為再屠了這老龍城中人,龍氣就能散了?倘若將軍真準備這么做,那城中不少人估計要拼死到底了。”

李申嘆了一口氣,眸子中有幾分落寞,搖頭道:

“不是老夫要這么做,是那位容不得這老龍城,許了老夫后代衣食無憂,背上這個罵名又如何,條件夠了。”

程蝶衣眸子閃爍幾分,冷冷道:

“讓食仙教背了這鍋后,背鍋的人又輪到了老將軍?”

李申抬起頭來看著程夫人,眸中殺意一閃而過:

“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程夫人點頭道:

“率先攻入上京替夏帝背了最大的國運反噬,如今已是落得個半死不活的下場,沒服三息還陽散之前,你殺不了我。”

說到這里,程夫人起身,走出酒鋪前,回頭淡淡開口道:

“而且,如今的老龍城這點氣數,無論是你還是那位,誰來也鎮不住。”

“話已至此,老將軍好自為之,倘若將軍考慮好了,自可來城北胭脂鋪找我,未嘗不可做一筆公平的買賣......”

城中最大的福緣早已不是這一城龍氣,而是那個叫顧北的少年,少年若是想,落腳在哪里,哪里便是第二個老龍城。

李申望著程蝶衣消失的背影,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語道:

“前朝國運未盡嗎......”

老翁嘆了口氣,望著窗外的雨水,酒鋪外的雨逐漸地小了些,李申四處張望了一圈,目光最后在巷子口站著的少年身影處落定,眉頭略微皺了皺。

一頭烏黑的長發梳得整整齊齊,腰間別著一把竹劍,手中撐著一把嶄新的竹紙傘,靜靜立在雨中,傘面將漫天的雨滴隔在外面......

整個面龐被遮在傘下看不清楚,就像雨中無數個撐傘匆匆而過的過客一般平凡普通:

“這少年?好生奇怪?”

杏花巷口處。

酒鋪內,程夫人同那叫李老將軍的對話讓少年聽了個真切,顧北的瞳孔猛地一縮,今日當真讓自己聽到了不得的消息,想來那日自己喚來天時,散去之前,就是被這老頭兒鎮住了。

少年壓下心頭震顫,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喃喃自語道:

‘鎮壓氣數?’

‘屠城?’

雖然并不清楚兩人口中所謂三息還陽散是何物,但顯然目前這老將軍還做不到此等事,如今賴以生計的龍氣卻是實實在在的要逐漸消失了......

要在離開老龍城之前,早做打算,此事估計安寧姐還不清楚,也不知道那程夫人究竟是如何知曉的。

瞧著程夫人的身影走出酒鋪,身子只是一躍,就不見了蹤影,少年匆匆擦掉土墻上的圖案,持著竹傘便是朝著程夫人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

老龍城城南的一處院落當中。

砰砰——

隨著一陣敲門聲,門被推開。

酒糟鼻老頭兒抬眼看著冒雨走進來的女人,皺了皺眉頭,開口道:

“倒是稀客,找老夫何事?”

隨即替面前的女人倒了一碗茶水,示意她暖暖身子。

顧安寧也不做耽擱,從懷中摸出那孤本,隨即便是將其放到了老頭兒面前,輕輕開口道:

“此番冒昧前來,著實有些要事,素聞三絕老人生平‘刀棍槍’三絕,此本乃是前朝鎮國將軍,顧向南所修棍法,當年便是憑借此功法,一人一棍連斬夏軍十八將。”

“能否用此物件,換得閣下一次出手的機會?”

三絕老人眸子一亮,他來老龍城隱居了近三十年,早已對世事看破,唯有武道一途未曾放下,如此孤本對其著實有幾分吸引,隨即就有些好奇的看著顧安寧道:

“老夫倒是有些心動,倒是不知殿下想讓老夫做什么?”

顧安寧眼眸閃爍,輕輕開口道:

“別無太多要求,只希望三絕老人能在我離開老龍城后,帶著顧北這孩子尋一處安全的地方,那時候這孩子無論是想要習武也好,隱居也罷都隨他心意......”

聞言,三絕老人明顯有些訝然,皺著眉頭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道:

“要走了?為何這么突然?”

女人呆在老龍城這么多年,突然就準備離去,莫非是生了什么大的變故?

顧安寧嘆了口氣,語氣頗有幾分不舍,輕輕道:

“這城中動靜越來越大,怕是要越來越亂了,我倒是沒什么牽掛,這孩子跟了閣下,至少能安全些,以那孩子的性子若是知道我走,定然會刨根問底,還望閣下能瞞盡量瞞著。”

三絕老人接過孤本看了兩眼,沉思了片刻,嘆了一口氣,幽幽道:

“這孩子在老龍城呆了這么多年,要我說,年輕時候就該四處走走開拓眼界,西北的大漠黃沙,塞外的草原茫茫,江南的十里秦淮,上京的滿堂富貴,空守著福緣保不準哪天兩手空空,反倒是因此糟了難……”

“也罷,老夫就接下了,準備何時動身?”

顧安寧猶豫了一會兒,輕輕道:

“過了中秋吧,具體時間還有待商榷,到時會提前同前輩知會的。”

虞婉舟還未從食仙教回來,那日巷中同其聊了許久,雖不知那女人對待北兒能否如她所言那般,以親弟弟待之,但既然北兒覺得她算是以真心待他......那自己也就放心了。

顧北是無辜的,將其綁在自己居無定所的后半生,是對他的不公。

想了想,顧安寧又是將頭上的一根玉釵遞到了酒糟鼻的手中,又嫌不夠在懷中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了繡線的荷包:

“這些到時候一并交給那孩子......此去一別卻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再見到了。”

聲音有些沙啞。

顧安寧同三絕老人交代了清楚后,瞧著天色徹底暗淡了下來,便是作別了酒糟鼻后,推門走出門外,院子外頭的暴雨不像來時那般猛烈了,小了些。

女人擦了擦臉頰上的水漬,循著來時路一步一步朝著杏花巷走去。

這些日子著實有的忙了,還需要同馬教頭商量一二。

街頭的行人寥寥無幾,顧安寧抬起頭,卻是瞧見來時路上,朦朧的夜雨中,少年正手持著一把竹傘,朝著城外的方向跑去,心頭一跳,連忙招呼了一聲:

“北兒,你這是要去哪?”

聞言,顧北止住了腳步,瞧見來人是阿姐,卻是有些訝然,當下便也不顧追尋程夫人,朝著顧安寧走來,將手中竹傘朝著她的頭上伸了過來:

“安寧姐你去哪了?怎么這么晚?”

“嗯,去和馬教頭商量一些事兒。”

女人笑了笑,開口道。

顧北深吸了一口氣,安寧姐撒謊的時候眼睛會下意識地左瞄,尤其是今日聽得了這番話語,思緒早已亂作一團麻草,但卻也沒在此刻拆穿,捋順了腦海中的念頭,認真道:

“安寧姐,我剛才在墻上作畫的時候,那畫竟然活了過來,甚至還意外聽到了不得的消息......”

聽著少年描述,顧安寧的面色當即一怔,繼而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少年,雙眸震顫。

揮筆作畫,竟然能引得天時變化,甚至還將畫中所生之事,瞧了個清楚?

此事很難以氣數一言概之,著實仙家手段,可這孩子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怎么會突然習得這種術法?

同這老龍城的龍氣有關?

然而,還未等顧安寧緩過神來,少年所說言語,猶如巨石入湖,再次在女人的心底掀起了一陣波濤。

尤其是提到那李老將軍,她的鼻息有些急促,手心緊緊地攥緊,看著少年的雙眸,表情凝重道:

“此事你可同其他人說過?”

顧北搖了搖頭,認真開口道:

“我也是剛剛才意外知道的,正想同程夫人問個清楚,沒曾想半路上撞見了安寧姐。”

顧安寧神色變換了幾番,繼而平靜了下思緒,輕輕開口道:

“走吧,北兒,咱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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