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王姐飯館那扇吱呀作響的破舊木門被一只修長的手推開。

“小林，你先回后屋里去。”

王姐從后廚沖出來，身上那件漿洗得發白的圍裙糊滿了油漬，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舟放下肩上沉甸甸的書包，目光迅速掃過燈光昏暗的店堂。

角落里，三個流里流氣的青年正大馬金刀地占據了一張桌子。

為首那個青年，一只穿著喇叭褲的腳囂張地翹在桌子邊緣，正對著王姐的方向指指戳戳，嘴里不干不凈。

王小虎，王姐的兒子，此刻正像一頭被激怒的幼獅，雙拳緊握，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卻被王姐死死按住手臂，動彈不得。

“砰！”

一聲巨響，飯館那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粗暴地向內撞開。

又是三個青年闖了進來，與角落那三人打扮如出一轍。

為首的青年眼神輕佻，帶著一股子痞氣，一屁股重重坐下，身下的木頭長凳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呻吟。

“老板娘，老規矩，紅燒肉，白切雞……再給哥幾個上兩瓶啤酒！”

他旁若無人地抖著腿，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王姐身上黏膩地打著轉，毫不掩飾其中的猥瑣。

“手腳麻利點，哥幾個都餓了！”

王姐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疙瘩，又是這幾個潑皮無賴！

她強行壓下惡心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幾位爺，真不巧，小店今天食材不太夠了。”

“少他媽廢話！”

金鏈子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跳了起來。

“開不起店就趁早滾蛋！趕緊去！”

他旁邊一個小平頭青年嬉皮笑臉地湊上來。

“老板娘，別給臉不要臉啊，哥幾個賞光是給你面子。”

王姐臉色煞白，捏著圍裙的手指微微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沒敢再說什么，轉身進了油煙彌漫的廚房。

半小時后，幾道家常菜肴歪歪扭扭地擺上了桌。

六人立刻狼吞咽虎，啃完的骨頭隨意吐在地上，咂嘴的聲音和食物咀嚼的聲響混雜在一起。

林舟始終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角落，未發一言。

酒足飯飽。

領頭用餐巾胡亂抹了把油光锃亮的嘴，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老板娘，手頭有點緊，先記賬。”

他掏著耳朵，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王姐端著空盤子從廚房出來，臉頰因為憤怒和屈辱漲得通紅。

“小本生意，概不賒賬！”

“喲，不給面子？”

領頭眼神陡然變得陰冷。

另外兩個混混“呼啦”一下同時站起身，骨節捏得咔咔作響，臉上帶著獰笑，一步步向王姐逼近。

“我看你是皮癢了，想嘗嘗哥幾個的拳頭是不是！”

“欺負人！”

王小虎年輕氣盛，哪里還按捺得住，怒吼一聲，一步搶上前，擋在母親身前。

“有種沖我來！”

“滾一邊去！”

領頭不耐煩地一揮手，像拍打一只討厭的蒼蠅。

王小虎根本無法抗拒，踉蹌著向后倒退了好幾步，后腰重重撞在堅硬的桌角上，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小虎！”

王姐尖叫一聲，撲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兒子，又氣又急，淚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轉。

林舟緩緩起身。

他走到領頭面前，表情淡然。

“幾位，吃飽喝足，不給錢就想走，這不太合適吧？”

聲音異常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哪來的窮酸學生，多管閑事，給老子滾開！”

領頭斜眼看著林舟，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不屑與輕蔑。

旁邊一個小弟更是囂張地伸手就想推搡林舟的肩膀。

“小子，想學人英雄救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幾斤幾兩！”

林舟身形只是微微一側，那只推來的手便輕飄飄地落了個空。

“我剛從海外回來不久，對國內的法律還算關注一些。”

他頓了頓，目光逐一掃過三人因為酒精和暴戾而充血的臉。

“惡意拖欠飯費，數額較大，并且伴有尋釁滋事行為……”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不帶一絲波瀾，卻字字沉重，狠狠砸在三個混混的心上。

“最近上面正在嚴打，三位應該有所耳聞吧？”

領頭臉上的橫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嚴打”這兩個字，讓他瞬間清醒了幾分。

“你……你他媽嚇唬誰呢！”

他色厲內荏地吼道，只是那聲音已然失了先前的底氣。

林舟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智珠在握的模樣。

“哦，忘了說。”

“前幾天，我因為一點小事，恰好在附近的城東派出所做了個筆錄。”

“和那里的張警官聊了幾句，相談甚歡。”

“他說，對于這種擾亂市場秩序、破壞社會治安的行為，發現一起，嚴懲一起，絕不姑息。”

“張……張警官？”

領頭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名字。

城東派出所那個黑臉張，出了名的不講情面，而且，最近風聲確實緊得很。

已經有好幾個平日里稱兄道弟的兄弟栽進去了，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號子里啃窩頭呢。

眼前這個看似文弱的學生，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卻偏偏每一個字都精準地踩在他的痛點上。

那種從容不迫，讓他心里直發毛，后背滲出一層冷汗。

林舟身體微微向前傾了少許，明明沒有任何威脅性的動作，卻讓對面的三人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我這個人，不喜歡麻煩。”

“幾位如果正常結賬，自然相安無事。”

“但誰要主動給我，或者給王姐找麻煩……”

話未說完，但那股凜冽的寒意已經降臨。

那是一種被潛伏在暗處的猛獸死死盯住的悚然感覺，讓他們渾身僵直。

三個混混面面相覷，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

眼前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氣場竟如此迫人，讓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喘。

領頭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心中的天平劇烈搖擺。

他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從口袋里哆哆嗦嗦地掏出幾張票子，狠狠地拍在油膩的桌上。

力道用得太大，有兩張紙幣甚至飄落在了地上，沾上了灰塵。

他漲紅著臉，在王姐母子和林舟的注視下，不得不屈辱地彎下腰，將那兩張錢撿起來，重新拍在桌上。

“媽的，就十幾塊錢，犯得著嗎！”

他嘴里不干不凈地罵咧著，聲音卻小得像蚊子哼哼，再也不敢抬頭看林舟的眼睛。

帶著幾個同樣蔫頭耷腦的小弟，幾乎是落荒而逃地消失在夜色中。

王姐呆立原地，木然地看著那三個潑皮的背影消失，半晌才回過神來。

這個平日里文質彬彬的年輕學生。

竟然只憑三言兩語，就真的嚇退了那些兇神惡煞的地痞無賴！

“林……林哥！”

王小虎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一雙眼睛瞪得溜圓。

滿滿的都是崇拜與敬畏。

這分明是一條深藏不露的過江猛龍啊！

他幾步沖到林舟面前，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林哥，你……你簡直神了！太牛逼了！”

林舟只是淡淡一笑，撿起桌上那幾張鈔票，仔細撫平，然后遞給處在震驚中的王姐。

王姐接過錢，手還在控制不住地發抖。

這孩子，不僅學問好得驚人，這份遠超年齡的膽識和滴水不漏的手段，更是遠超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