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頭,茶坊賭局結束的第三日。林逸望著案桌上散落的絲絹和顏料,神色凝重。棋局一役雖然驚險脫身,但他明白,那只是整個局中的一環而已。大長老與王氏的野心,絕不會因一場棋局而終止。“時間不多了。“他將碾得細膩的香爐灰倒入松煙墨中,輕聲自語道。
距離百寶閣的拍賣會只剩半個時辰。據阿福打探到的消息,這場由五大家族聯合舉辦的拍賣會上,將出現一件真正的雷擊木。而這,正是他接下來計劃不可或缺的關鍵材料。
林逸蘸取混合了香灰的松煙墨,在宣紙上輕輕落筆。筆尖游走如神,勾勒出的紋路漸漸與真正雷擊木的脈絡重合。這是他連續三日不眠不休的成果,一件足以亂真的雷擊木贗品。“哥,準備好了嗎?“阿福探頭進來,手里抱著一疊天工坊特制的織錦長衫。林逸沒有回答,專注地在贗品末端添加最后一筆。剎那間,松煙墨遇香灰而發,原本平淡無奇的墨跡突然泛起金光,宛如真正雷擊木被雷電劈中時的紋路。“阿福,把銅鏡拿來。“林逸終于直起腰,嘴角泛起一絲疲憊的微笑。鏡中的他眉眼清俊,但面色蒼白,眼底一片青灰。阿福擔憂地遞上一件月白長衫:“哥,你太拼了...身子吃得消嗎?““無妨。“林逸接過長衫,抖開時發現袖口繡著玄鳥暗紋,心頭一震。阿福察覺他的異樣,低聲解釋:“這是我從天工坊偷偷借來的...聽說只有持玄鳥標記的人才能進拍賣會內場。“林逸點點頭,仔細檢查長衫。玄鳥標記做工精湛,與他曾在大長老袖口見過的簡直一模一樣。這讓他意識到,阿福冒險“借“來的,恐怕不是普通的衣物,而是天工坊嫡系弟子的身份標志。“這玄鳥暗紋...“林逸換上長衫,感受那冰涼的絲綢貼在皮膚上的觸感,“是不是和你爹書房里那幅畫上的很像?““可不是嘛!“阿福洋洋得意,“聽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圖樣,只有掌門嫡系才能用的。“
林逸微微瞇眼,心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王氏的翡翠串珠、大長老的玉佩、林昭明骸骨頸間的玉簪...它們上面的玄鳥紋路,與這暗紋為何如此相似?莫非,這玄鳥標記,并非林家獨有?“好了,別發呆了。“阿福催促道,“天都黑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林逸收起心思,將精心制作的雷擊木贗品裝入錦盒,藏在袖中。在離開前,他從暗袋中取出一小包特制的尸油粉末,混合著幾滴珍貴的鮫人淚,悄悄涂在贗品夾層處的追蹤符上。“見血即燃,遇熱即顯。“他低聲咒語一般重復著批注本中的記載。追蹤符是他昨夜從母親批注本中學來的高級符術,需要消耗大量精血才能繪制。這符咒一旦激活,便能追蹤持有者的位置,哪怕相隔千山萬水,也能指引方向。“哥,快走吧!“阿福在屋外催促。林逸最后檢查一遍裝扮,確保沒有任何破綻,這才深吸一口氣,步入夜色。
---百寶閣,坐落在坊市最繁華的十字街頭,高高的門樓上懸掛著九盞琉璃燈,將整條街道照得如同白晝。林逸混在人群中,隨著熙熙攘攘的競拍者一同進入大廳。門口的侍衛看到他袖口的玄鳥暗紋,立刻恭敬地行禮,引他進入內場。“這位公子請隨我來,內場已經安排好了上等席位。“林逸神情自若地跟著侍衛穿過重重帷幕,心中卻愈發警惕。內場比他想象中要奢華許多,青磚鋪地,四周擺放著檀香木座椅,每張椅子前都有一個小幾,上面放著茶點和競拍牌。
“天工坊的貴客稀少,今日公子能來,實在是給了百寶閣天大的面子。“侍衛將他引到一個靠前的位置,低聲道。林逸略一頷首,就坐下來細細打量四周。內場已坐了約莫四十余人,以男子居多,女眷寥寥。最引人注目的是前排那位身著紫袍的老者,鶴發童顏,眉宇間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那是...五長老?“林逸心頭一震,不動聲色地避開目光。五長老乃林家元老,平日深居簡出,極少現身。他為何會出現在這場拍賣會上?難道也是為了雷擊木而來?正思索間,大廳中突然響起一陣鈴聲。所有喧囂漸漸平息,一位身著褐色錦衣的管事嬤嬤緩步上臺,聲音沙啞卻洪亮:“諸位貴客,百寶閣四季拍賣會,現在開始!“林逸的目光鎖定了那位管事嬤嬤。她耳后有一顆明顯的朱砂痣,與昨日他潛入百寶閣打探消息時所見一致。更重要的是,這朱砂痣的形狀與顏色,讓他想起了密室中骸骨額間的天工印記。
“第一件拍品,汝窯青瓷一對,底價八十金銖,每次加價不少于五金銖...“拍賣開始了,但林逸的心思卻不在這些尋常物件上。他暗中觀察著每一位競拍者的反應,特別是五長老和管事嬤嬤之間偶爾交換的眼神。很快,他注意到另一個細節——每當有人報價,管事嬤嬤都會下意識地摸一下腰間的玉佩。那玉佩形狀特殊,隱約可見玄鳥銜劍的圖騰。“難不成...“林逸眼神一凝,想起了批注本中關于“天價符“的記載。這是一種能夠影響人心智的符術,通常繪制在競拍物上,讓競拍者陷入瘋狂,抬高價格。若他沒猜錯,管事嬤嬤腰間的玉佩正是這符術的媒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于在第七件拍品后,管事嬤嬤神情一肅,高聲宣布:“下一件拍品,千年雷擊木一截,底價三百金銖!“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兩名侍者捧著一個紫檀木托盤上場。托盤中央,赫然躺著一截暗紅色的木料,表面布滿了閃電般的紋路,散發著淡淡的松脂香。全場頓時沸騰,不少人迫不及待地舉起了競拍牌。五長老也挺直了腰背,目光灼灼地盯著那截雷擊木。“三百二十金銖!“紫袍老者第一個報價。“三百五十!“另一側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價格飛速攀升,很快就突破了五百金銖。林逸靜觀其變,手指在袖中緩緩撫過那枚精心準備的贗品。他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就在價格攀升至八百金銖時,五長老突然大手一揮:“一千兩百金銖!“全場嘩然,沒想到出價會如此之高。
管事嬤嬤嘴角微微上揚,顯然對這個價格十分滿意。她正要宣布成交,林逸卻在此刻緩緩站起。“三千金銖。“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全場嘩然,所有人的目光剎那間集中在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身上。五長老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林逸,似乎在思考他的身份。管事嬤嬤一時也有些錯愕,但很快恢復鎮定:“這位公子出價三千金銖,還有更高的嗎?“場內一片寂靜,沒有人愿意在這個天價上繼續競爭。林逸拿起競拍牌,輕輕在桌面敲了三下。就在這一剎那,他悄然運起“偽·天價符“——這是他在前來拍賣會的路上,使用松煙墨繪制在競拍牌背面的特殊符術。松煙墨遇木即燃,符術被激活,一股無形的波動擴散開來。“三千五百金銖!“林逸提高聲調,同時確保狼毫筆尖在雷擊木紋路上微微停頓,暗中將追蹤符的能量注入其中。整個拍賣場突然陷入一種詭異的氛圍中。眾人的目光變得呆滯,似乎被那個天文數字震懾。管事嬤嬤的表情也變得極為震驚,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卻發現它正在微微發熱。“三千...五百金銖...“她機械地重復著,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困惑。林逸知道,“偽·天價符“已經生效,此時在場所有人的心智都受到輕微影響,會下意識地認為這個價格合理。這正是他需要的效果。
然而就在此時,角落里突然響起一個沙啞的女聲:“五百金銖!“林逸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面容枯黃、身形佝僂的女子從黑暗中站起。她枯黃的手掌拍在案幾上,腕間銀鈴叮當作響,眼神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春桃?“林逸瞳孔微縮,立刻認出了這個人。春桃是二叔豢養的啞女,平日負責伺候內院,最近總在林逸活動的地方附近出現。她枯黃的手腕上戴著幾串銀鈴,此刻叮叮當當響個不停,內壁的花紋赫然是玄鳥銜劍——與王氏的信物如出一轍!整個拍賣場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而陷入詭異的寂靜。林逸敏銳地注意到,春桃脖頸處有幾道新鮮的掐痕,顯然不久前剛經歷過一場暴力對待。“閣下出價五百金銖,是要與這位公子競爭嗎?“管事嬤嬤盯著春桃,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春桃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衣袖,一枚印章滾落在案幾上。那印章通體墨綠,上面刻著王氏的族徽,是二叔授權的憑證。“二叔派春桃來競拍?“林逸心中警鈴大作,二叔為何對雷擊木如此執著?不等他多想,管事嬤嬤已經宣布:“王大人出價五百金銖,有更高的嗎?“林逸心中冷笑,這管事嬤嬤果然與王氏有所牽連,剛才明明是“偽·天價符“影響下的三千五百金銖,現在卻故意降到五百。他不動聲色,心思電轉,突然計上心頭。“一千兩百金銖!“林逸將狼毫筆擲向春桃。筆鋒劃破空氣的剎那,所有人的目光都隨之移動。
沒人注意到,筆尖與春桃衣袈裟接觸的瞬間,林逸暗藏在筆中的追蹤符突然爆燃,幽藍火焰一閃而逝,在空氣中留下了王氏密室位置的方位指引。全場嘩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春桃身上。那幽藍火焰雖然只是一瞬,卻足以讓眾人認為是春桃身上帶有某種詭異的東西。管事嬤嬤臉色大變,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就在這混亂之際,林逸悄然從座位上起身,潛入拍賣場側門的暗道中。這是他昨夜踩點時發現的秘密通路,通往百寶閣的倉庫。暗道幽深,只有零星的燈火照亮。林逸快步前行,很快就來到了倉庫門前。
正如他所料,守衛因為拍賣場的騷動已經離開崗位,倉庫暫無人看管。他取出“隱匿符“貼在門框上,輕松進入倉庫內。昏暗的燈光下,各種拍賣品整齊地碼放在架子上。林逸的目光直奔最里層那個特制的玉石匣子——根據他的打探,真正的雷擊木就存放在那里。林逸迅速靠近匣子,用敗筆在鎖孔處輕輕一點,“開鎖符“應聲而起。匣蓋無聲滑開,里面果然躺著一截通體暗紅的木料,上面的紋路比拍賣場展示的那截更加清晰深邃。“果然,拍賣場上的只是樣品。“林逸冷笑一聲,迅速用準備好的贗品替換了真品。贗品經過他精心制作,外觀、質地與真品幾乎無二,只有真正的鑒寶師細看才能分辨。更重要的是,贗品夾層中藏著的追蹤符,將成為日后追查幕后黑手的關鍵線索。
替換完畢,林逸重新封好匣子,正欲離去,卻聽見拍賣場方向傳來一陣騷動。他迅速躲到一堆箱子后面,屏息靜氣。倉庫門被猛地推開,管事嬤嬤領著幾名護衛走了進來。“趕緊確認一下真品是否安全!那小子太詭異了,我懷疑他有其他目的!“管事嬤嬤命令道。一名護衛上前打開玉石匣子,檢查了一番,恭敬道:“嬤嬤放心,雷擊木安然無恙。“管事嬤嬤這才松了一口氣:“好,立刻通知王大人,說春桃已經露面,并且對雷擊木表現出了異常的興趣。““是!那個天工坊的年輕人怎么處理?“護衛低聲詢問。管事嬤嬤冷笑一聲:“他已經走了,而且我懷疑他根本不是天工坊的人。玄鳥暗紋雖然做得像,但他身上沒有天工坊特有的松煙墨香。“林逸躲在暗處,心中冷笑。他早已用“隱匿符“掩蓋了自身氣息,包括身上的松煙墨香。不過,管事嬤嬤能夠注意到這一點,顯然不是普通人。護衛們離開后,管事嬤嬤獨自留在倉庫,她警惕地環顧四周,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突然,她從袖中取出一張符紙,在空中輕輕一劃。“現形!“她低喝一聲。一股強大的力量掃過整個倉庫,林逸感到胸口一陣刺痛,那是“隱匿符“被強行破解的感覺。他不再猶豫,從暗袋中取出一枚煙霧彈,猛地擲向地面。“砰!“濃煙瞬間彌漫整個倉庫,管事嬤嬤被嗆得連連咳嗽。林逸抓住機會,迅速沖向門口。“站住!“管事嬤嬤怒喝一聲,手中符紙化作一道金光直射林逸后心。千鈞一發之際,林逸從懷中掏出贗品雷擊木,擋在身前。金光擊中木料,瞬間被吸收,反而讓贗品上的紋路更加栩栩如生。管事嬤嬤瞳孔一縮:“你...你竟然會這一手?“
林逸沒有回應,趁著她驚愕之際,一個翻身躍出倉庫,消失在夜色中。---林逸從百寶閣的側門閃出,扯下月白長衫扔進一旁的水溝,露出里面的夜行衣。他的衣襟上沾著血跡,那是剛才“隱匿符“被破解時,反噬造成的傷口。他摸了摸懷中的真品雷擊木,感受著那股溫潤中帶著銳利的能量。這截雷擊木在王氏和林家長老眼中顯然價值連城,而他現在終于明白了一部分原因——雷擊木能吸收符術的能量,是制作高級符咒的絕佳材料。“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林逸自語道,腳步不停地朝城西方向疾行。贗品雷擊木中的追蹤符此刻正在發揮作用,指引著他前往一個特定的地點——城西亂葬崗。據母親的批注本記載,那里埋著她在遇害前藏匿的《天工符典》最重要的殘頁。而這些殘頁,將是他解開九洲之謎、逆轉林家命運的關鍵鑰匙。月光如水,林逸的身影逐漸融入夜色。
身后,百寶閣的屋頂上,一個身著褐色錦衣的瘦小身影靜靜注視著他遠去的方向,眼神復雜。“有趣的小子...“管事嬤嬤喃喃自語,手指輕撫腰間的玉佩,“玄鳥選中的人,果然不同凡響。“玉佩上的玄鳥銜劍圖騰在月光下微微發亮,與天空中的某個星宿遙相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