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十七警覺地望著眼前這張陌生的臉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路躲躲藏藏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可終究還是被心懷不軌之人盯上了。
這人身體肥大,圓嘟嘟的大臉上長著一雙小小的眼睛,自稱是馮家的大管家。
陳十七飛速地搜尋了一遍高阿奴的記憶,發現他壓根不認識什么馮姓之人。
先有意地抬高自己的身份迷惑人,又滿嘴甜言蜜語上來就喊“小主子”,這是騙子博取受害者信任的常用伎倆。
陳十七是個現代人,接受過良好的反詐防騙知識教育,篤定自己這回是遇到詐騙分子了。
他不自覺地摸了摸兜里的那袋碎銀,發現無一缺失。
“喔,原來是大管家啊,久仰久仰!”陳十七佯裝中計,假惺惺地奉承道。
這位自稱大管家的胖子聞言,竟面露出一絲受寵若驚的神情。
陳十七瞅準時機拿起一旁的碗,將殘留的餛燉湯水一股腦地潑灑在胖子的臉上。
胖子被辣燙得睜不開眼睛,“嗚嗷嗚嗷”地捂臉嚎叫著。
陳十七趁機提上東西,一頭沖進了烏泱烏泱的人海里。
眼下,時間已過了晌午。
憑他那兩條腿,即便走斷了也沒辦法趕在天黑之前回到莊園。
陳十七倒也不是怕黑,只是夜里毒蟲猛獸神出鬼沒,生命財產安全受到嚴重威脅。
想到此處,他腳步一深一淺地趕往附近的驛站,去找白面小生。
等他走遍了龍口城內的三大驛站,幾經白眼冷語后,才打聽到從禾豐驛來的驛卒先前早已離去。
如今,陳十七身上的金銀細軟足以全款拿下龍口城內最奢華的馬車,再買下七八匹駿馬也毫不費力。
不過,墜馬慘狀至今還歷歷在目,一見馬匹他那兩條腿就止不住地發抖。
就在此時,陳十七忽然想起方才在菜市割豬肉的時候,有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伯伯牽著一頭老水牛四處游走,想必是要出手。
老水牛溫順沉穩,不像馬匹那般桀驁不馴,此外它還能犁田耕地,正是陳十七心中的完美座駕。
在現代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但在古代耕牛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生產力。
想罷,陳十七生怕老水牛被他人買去,便一路緊趕慢趕回到菜市,卻發現大事不妙。
老伯伯與老水牛都還在,只是他們的周圍多了一群言行舉止極為囂張跋扈的人。
看這群人的裝束不像是官府衙役,倒像是某個大戶人家豢養的家丁。
陳十七擠入圍觀的人潮,發現老伯伯被打倒在地,老水牛的韁繩已被那群人奪去。
“老不死的,整個菜市都是我馮家老爺的私產,拿你區區一頭牛怎么了?”其中一人呲牙咧嘴地嘶吼著。
陳十七聞言心底咯噔了一下,暗暗嘀咕道:“又是這個馮家,先有大管家街頭行騙,如今家丁們又在鬧市搶牛,簡直無法無天啊,盤踞緬北的果敢四大家族都不敢這么明目張膽!”
話音未落,陳十七手舉木棍撲打了過去。
奇怪的是,這群兇神惡煞的家丁見到陳十七后,竟忽然都愣住了。
陳十七趁機拉起老伯伯,騎上老水牛揚長而去。
老水牛一路奮蹄疾馳,不一會便載著兩人來到城門口,將家丁們甩得遠遠的。
此時的城門口卻堵滿了烏泱烏泱的百姓,都指指點點地圍觀著一張告示。
陳十七本想穿過人群,盡快逃出城去,奈何圍觀的百姓太多,根本沒有老水牛的落腳之地。
眼看家丁們就要追來,一老一少兩人心急如焚。
陳十七忽然抬眼,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告示,臉色卻頓時陰沉了下來。
只見告示上畫著一個偌大的人像,與陳十七的相貌一模一樣。
不過,底下的字跡太小看不清個所以然來。
“難道是通緝令?”陳十七見狀一時慌了神。
與此同時,一旁的街頭忽然人聲鼎沸。
只見那個胖子領著那群家丁風風火火地朝著城門口而來。
老伯伯見狀一把奪過韁繩,穿街入巷奪路而走,不一會的功夫便將家丁們甩掉。
可陳十七的臉色卻愈發地凝重了,只因方才來時白面小生將龍口城的情況跟他說了個大概。
原來這龍口城只有一座城門可供出入,余下的便是綿延百里而不絕的高大城墻,它們巍峨險峻堅不可摧。
眼下,雖是甩掉了家丁們的圍追堵截,可出不了城,照樣困死在這里。
在陳十七沉思之際,只聽見“撲通”一聲,老水牛竟連牛帶人一頭扎進了幽綠的護城河中。
過了稍許,老水牛又悄然浮出水面。
陳十七抬手抹去迷眼的浮萍,發現兩人一牛已置身于城外。
原來這護城河中藏著一條里通城外的隱秘暗渠。
這個老伯伯倒是個豪爽之人,見陳十七對這頭老水牛有意,便要送給他。
陳十七自然是力辭不受的,將錢袋里的碎銀掏出一半放在老伯伯旁便揚長遠去。
一人一牛不急不緩地穿行在山間小道,趕在落日前回到了莊園。
陳十七將老水牛栓在林中那片開闊地旁的山洞中,又急切地回到茅草房開始忙碌。
只見他一會殺雞放血砍肉,一會清洗洋芋削皮。
估摸著過了半個時辰,柴灶上的土鍋里開始飄出一陣陣勾人的香味。
陳十七此行雖沒能買到油鹽醬醋這些稀罕物,但由這種八輩子都沒吃過激素飼料的土雞烹飪出來的渾然天成的香味,勝過世間所有的調料。
他一大口鮮嫩的雞腿,又一大口軟糯的洋芋,如狼吞虎咽般吃著心心念念的洋芋燉土雞。
“高大哥……高大哥!”此時,莊園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急切地呼喊。
陳十七聞聲慌忙藏起土鍋,又抹了抹嘴角,隨即起身出了茅草房。
只見來者正是白面小生,他臉色凝重,手中死死地捏著那張陳十七在城門口看過一眼的告示。
陳十七心中幾陣狐疑,暗自嘀咕一聲道:“這小子揭榜了?他不會是想把我捉去換賞金吧?”
他正要后撤遁走,豈料白面小生已沖進了莊園。
整張告示完整地呈現在陳十七的眼前,他那瞳孔瞬間放大了多倍。
“是尋人啟事?不是通緝令!”陳十七見狀疑惑地嘀咕著。
白面小生也將他打探到的虛實和盤托出。
原來高阿奴的養父——高力士本就是嶺南人士。
他本名“馮元一”,出身嶺南豪族,乃是龍口州刺史——馮君衡之子。
武則天當政之時,馮君衡被人誣告謀反被平叛大軍誅滅,馮氏一族殺的殺逃的逃從此落寞。
高力士正是于此時被平叛大軍凈身帶回長安,后被一個高姓大太監收為義子,這才改了高氏。
高力士得寵后,馮氏一族由此死灰復燃,再度成為龍口州位列第一的豪族。
如今,執掌馮氏一族的正是高力士的六弟——馮元六。
此人別稱“馮家老爺”,身上雖無功名,可半座龍口城都是他名下的私產,是嶺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巨富。
高力士明面上雖對陳十七的生死不聞不問,可暗中早已將他的畫像傳回龍口州,交代馮氏族人務必要好好關照他。
這不,馮家那大管家今日在街頭誤打誤撞地偶遇陳十七,才有了滿城的告示。
“越來越有意思了,嶺南首富竟是我叔叔,看這該死的沈無極以后還敢不敢再刁難我!”陳十七滿臉憤恨地說著。
不過,陳十七暗自在心里盤算了幾下,便將告示疊好貼身藏了起來。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種地養龍蝦,并不急于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