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士們一一恭敬地拜會了張九章,又紛紛緊隨其后進入縣衙。
只見縣衙內用茅草新搭了三十余座考棚,百十個面無神色的持劍軍士簇擁在棚的四周。
原來張九章此番前來禾豐縣為了兩樁大事,其一便是親自主持今日開考的鄉試。
鄉試的考場原本設在節度使駐地的貢院,可張九章念在禾豐縣地處偏僻往來不便,于是例外特開了一場。
在持劍軍士們一陣明察秋毫地搜身后,儒士們魚貫進入了考棚。
陳十七見沒自己什么事,抬腿便要開溜。
他此番前來禾豐城,心里盤算的是與顏子義磋商制冰大計,打造大唐第一條冷鏈運輸線路,好把荔枝新新鮮鮮地送進長安。
“請恩公留步!”張九章的聲音忽如洪鐘般貫入了陳十七的耳中。
陳十七聞言收起腳搭在門檻上,滿臉疑惑地看著張九章。
“請恩公落座應考!”張九章溫聲道。
話音未落,張九章身旁的武將們一擁而上將陳十七請到了考棚內,文官也捧來些筆墨紙硯安放于書案上。
考棚內除了書案,便只有一把椅子、一個夜壺、一副碗筷、一塊草席。
原來此次鄉試為期三日,一但進入考棚便不得離開寸步,吃喝拉撒睡都得在里面。
考棚外的沈無極見狀陰沉著臉咬牙切齒,可他不敢忤逆張九章之意,咬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陳十七倒是不慌不忙地攤開書案上的紙張,兩道考題映入眼簾。
一為作詩,以荔枝為題賦詩二首。
二是策問,論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
陳十七自然是不懂作詩的,不過他可以抄。
只要不抄大唐以前的,往后的五代十國、兩宋、遼、西夏、金朝、元、明、清乃至民國時期的千年文化經典任由他選。
轉念之間,陳十七想到了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軾,他筆下的《食荔枝》正是寫荔枝的佳作。
想到此處,陳十七撿起紙筆,只是稍改了兩個字,便將其躍然紙上。
——“未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陳十七停下筆,心理已然膨脹,勾唇暗自竊喜不止。
唐宋八大家除了韓愈、柳宗元是大唐人,其余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王安石、曾鞏六人皆出生在宋朝。
“從此史上再無唐宋八大家,我陳十七一人獨占六家?!闭f罷,陳十七高興得跳了起來。
他意淫了一會,又忽然想到了一首更絕的詩,杜牧筆下的《過華清宮》。
杜牧雖是大唐人,不過他出生于德宗皇帝年間,那是五十年以后的事了。
想罷,陳十七提筆又是一陣揮毫潑墨,將其一字一句仔細地謄抄了下來。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不過半個時辰,陳十七便答完了第一題。
第二題策問與現代的申論大差不差,正是陳十七所擅長的。
他思慮片刻,從儒釋道三家學說結合先進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切入,洋洋灑灑地寫下了一篇萬字言。
文末還寫上了北宋大儒張載筆下的封神之作——《橫渠四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在考棚里的儒士們還在抓耳撓腮之際,陳十七已然答完了所有的考題。
他如坐針氈,便拿上字跡滿滿的答紙徑直出了考棚。
可他剛從考棚里探出半個腦袋,一股涼意直逼脖頸之間。
“放肆,隨意出入考棚擾亂鄉試秩序者,其罪可誅!”軍士手中的劍已架在陳十七的脖頸上。
只見陳十七不慌不忙地抬指推開長劍,又舉起答紙在軍士的眼前晃了晃。
“睜大你的眼睛瞧瞧,小爺我已答完全部考題,要提前交卷!”
“萬萬不可能,往年三日之期都嫌短,眼下開考不過一個時辰,你能答完?我看你就是蓄謀亂事!”
陳十七白了一眼軍士,無奈地攤手道:“大哥,答紙都給你看了啊,信不信由你!”
“哼,那你定是夾帶小抄入場,妄圖抄襲草草了事,其罪亦可誅!”
陳十七平舉雙手,以過安檢之姿湊到了軍士的面前。
“只要你搜出只字片語,我這顆腦袋今日任由你砍!”陳十七冷哼一聲道。
只見軍士對著陳十七一陣探囊翻兜,撩起衣袖褲腿看個不停。
又將考棚內外找了個底朝天,卻毫無小抄的蹤跡。
陳十七一把推開不依不饒的軍士,疾步走向穩坐高臺的張九章,將答紙遞了過去。
張九章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答紙,頓時就被驚得目瞪口呆。
在張九章又驚又喜又疑又惑的復雜眼神目送之下,陳十七大步出了縣衙,直奔禾豐驛而去。
可他還沒走到半道,沈無極便帶著一伙衙役、軍士風風火火地追了上來。
衙役們見了陳十七如瘋狗遇到野兔般撲了過來,粗魯地將他按倒在地。
沈無極一臉得意地踩著陳十七的后背,輕蔑一笑道:“小子,科舉舞弊這事可不小啊,看你有幾個腦袋砍的!”
只見沈無極奪過一旁衙役手中的棍子,就要砸向陳十七的腦袋。
“此事由張大人定奪,還輪不到你來做主!”只見一個軍士揮劍斬斷棍子,冷冷地說道。
說罷,軍士們將沈無極與一眾衙役驅趕到了一旁。
陳十七也被五花大綁,押回了縣衙。
張九章依舊端坐在高臺之上,只是他的臉色極為難看。
陳十七一頭霧水地拿起答紙,仔細檢查了一遍,頓時感覺五雷轟頂。
只見《食荔枝》這個標題的下面,清晰地寫著四個格外刺眼的大字——“北宋蘇軾”。
“抄答案都能抄錯?該死的小學生背詩后遺癥!”陳十七在心底怒罵了一聲。
原來在陳十七讀小學那會,每逢背誦古詩詞,老師都要求一并背誦朝代與作者的名字。
久而久之,這種慣性思維便深深地烙印在了陳十七的腦海中。
他方才下筆之時,正是因為慣性思維作祟,才稀里糊涂地寫下了“北宋蘇軾”那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