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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匹夫盛怒下

抄錄其中內容時。

朱常瀾特意將王承曾所為腌臜齪事盡數隱去。

除了試圖給這位知府,留下一個“對方特意不提我,是否有意私下媾和”的印象,以行麻痹之用外。

朱常瀾本意,旨在于其人最受質疑之時,再將此番重磅消息捅出。

以求一招抹去王承曾背后的政治威望和勢力支持。

不過對于其他各縣主官——尤其是南、谷、宜三縣——朱常瀾可謂是一點面子都不給留下的。

故而當其他主官看見揭帖之上所寫內容后。

紛紛面色驚恐地看向上述三人。

末了。

不知是誰人一聲高呼“走水了”!

引得眾人向旁側看去。

發現有一燭臺倒地,將議事堂上裝飾用的屏風燒了一點。

不過也正是這么一個愣神的契機。

等眾人再度回望揭帖時。

竟發現紙張已被撕碎,有部分碎屑飄落于地面。

而南、谷、宜三縣嘴中還在“吧唧、吧唧”地咀嚼著什么。

看著眼前這般有辱斯文之景象。

朱常瀾除了“穩坐釣魚臺”之外。

心中亦是產生了些許疑惑:

“原本預估的民變時間,應該沒有這么快才對?”

“難不成三縣百姓受苛政之苦久矣,只是稍一刺激就引得民憤爆發?”

思考之余。

朱常瀾側著身子。

遠遠一窺王承曾手中殘存揭帖之碎片,似乎看不出什么問題。

可瞅著那揭帖所用紙張之顏色。

朱常瀾總是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王知府,此物之碎片可否借我一觀?”

朱常瀾話音剛落。

立馬引得方才鬧哄撕碎揭帖之官員側目。

“諸位莫要緊張,無論紙上所言何事,對我而言皆是無用之物。”

“宗藩子弟不得干涉地方政事,就算上面寫有構陷諸位之言語,我也無處檢舉不是?”

“更何況此物已經被諸位撕了個碎,其上內容我自是無法看清。”

“向諸位討要此物,僅是因為本世子向來喜好風月詩文,對紙張研究頗深,想看能否為諸位探得一二線索。”

如是這般一番言論過后。

幾位主官雖表面恭順行禮。

但手上動作依舊在向后遮掩。

嘴中所念理由。

無非是些“殿下貴為宗藩,還是不要過度插手”以及“紙上所言皆是荒唐至極之事,可莫污了殿下雙眼”等等躲閃之言。

不過這些人似乎沒能明白一個問題:

現在可是他們有求于王府!

“諸位,凡是合作協助,皆是講究一個互信互義,若是連這點小事都想要隱瞞于本世子,那先前所言合作之事,我看還是就此罷了。”

說著。

朱常瀾一把扣住茶盞,起身就準備離開議事堂。

“....殿下且慢!”

或許是朱常瀾所用“合作”一詞。

讓知府王承曾感受到了些許成事之希望。

再加上揭帖主體內容已失。

且其上所寫之事皆與自己無關。

故而,王承曾不顧另外三縣主官之哀求。

一面復迎殿下就于主座。

一面將手中所有揭帖碎片交于朱常瀾之手。

“殿下,能否由卑職細細檢索一番?”

一直位于朱常瀾身后默不作聲的李典仗。

突然像是察覺了什么似的,主動上前討要碎紙。

待其人一陣搓捏、聞嗅、咀嚼之后。

臉上神色頓時陰沉了些許。

“這位.....”

“回稟知府,卑職為王府儀衛司典仗,鄙姓李,名青羽。”見知府有意詢問,李典仗主動向其自報家門。

“原是李典仗,失敬!”王承曾以上官之姿言語道,“久聞王府儀衛皆是錦衣衛千戶所委任之好手,不知閣下可是察覺到了什么?”

得朱常瀾默許后。

李典仗直言道:

“回稟知府,王府儀衛司為確保襄王千歲及世子殿下安全,時常暗中抽檢了解襄、樊二城各處坊間貨物,及其進貨之渠道。”

“而這紙張,頗似隆中書院新進的一批外地制書之紙!”

聽得此言。

知府立刻喚來府衙差役,病急亂投醫般命其人速速趕往隆中書院,查實相關事情。

不過。

就在此間言罷之時。

李典仗又暗中朝朱常瀾示意,有要事需向世子殿下奏稟。

“諸位,我腹中絞痛,暫且先去出恭片刻。”

借口離開議事堂后。

朱常瀾與手下儀衛行至府衙茅廁。

待確認四周無竊聽之宵小后。

李典仗忍受著滂臭之味說道:

“....殿下,方才試紙后,卑職嘗得那紙張碎片之中,似有一股微苦之味,久嚼之后另有回甘清甜。”

“縱觀我大明各地紙張,唯有紹興府所產之紙,因制作時為求印書拓墨之適用,會摻有些許桑皮于其中,嘗來便是這般味道。”

“而襄陽府中,所進紙張向來以永豐紙為主,前歲僅有兩家少進了些許紹興紙。”

朱常瀾隨即明了,這李典仗先前告稟知府的隆中書院便是其中之一。

利用府衙差役前去搜尋,也能適當擺脫些王府暗中行事的嫌疑。

“除了這書院之外,另一者難不成是自家府上?”朱常瀾回問道。

“稟殿下,正是!不過數量可謂極其稀少,甚至樊城紙坊之中都不曾留有記錄,僅是貴陽郡王前歲為了裝訂自撰小說,從行商手中采購了數十張,而后整理時因內官奴婢一時疏忽,將這紹興紙混在了庫房之中。”

李典仗幽幽地說道:“可先前卑職召集眾內官謄抄時,所用紙張并非庫房之存紙。”

“按你這意思,若是隆中書院那邊并未發現有人作梗,那就是府中另有他人,從庫房之中暗取紙張,加倍謄抄了我等所制揭帖,以求擴大百姓曉事之范圍?”

未等朱常瀾思索出個所以然。

眾人忽而聽見府衙圍墻之外,傳來一聲尖銳哨聲。

正是朱常瀾先前從李定國部下手中,誆來的鳥哨。

在茅廁外圍哨戒的一名儀衛立刻動身,悄摸著潛行到圍墻內側,而后以手哨示意。

隨即就見數卷長不過半寸之暗信被拋入墻內。

所有暗信之上,皆是只簡單寫有九個小字:

有賊寇挑事,教唆民變!

“.....!”

根據其上暗縫顏條所屬。

朱常瀾認出了這些暗信來源。

乃是他先前密令跟隨王府婢女的幾位家丁所奏!

其中有一人,則是那位前日喬裝行商遞信,而后又飛奔趕回原定職責崗位的禾細九。

“既然是這般,那諸事大體我已了然了!”

結論只有一個。

有人提前引爆了朱常瀾暗中布下的民變之策!

而且還是一個可以暗中調動襄王府部分人手的家伙!

不然怎么可能如此精準,選在他朱常瀾特意埋下“民變”暗手的幾間村落之中?

“....總不能又是老頭子吧?”

關于此事之“案犯”。

朱常瀾第一個就想到那位神秘兮兮、說話藏八露二的老襄王。

可若是細細思之的話......卻又總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老頭每次詭異行事,其人理念倒像是在某種程度上暗中考驗我。”

“而且每次處置完突發境況之后,我手中之資源——人脈也好,威望也罷——都會隨之有所增長。”

“可這攪亂我民變布局一事,除了將此間形勢徹底攪渾,并害得王府中人身陷危險之外,著實是無甚益處于我。”

想到這里。

朱常瀾忽而想到了一位人物。

雖說無法理解其人動機。

但若是由他出面鉆營布設的話。

這些突發之事倒也能講通一二。

朱常瀾隨即對除李典仗外的其余儀衛們命令道:

“去一人,速回府中調請龐儀衛副,就說是按我的命令,委其親自帶隊并領三五名好手,馳快馬直往谷城方向而去!”

“所選三地之中,其余南、宜二縣多為山地丘陵通行不便,唯有此去谷城方向一路平緩!”

“待龐儀衛趕到后,直赴先前委派禾細九暗隨張巧兒之處,沿路探尋能否救助我王府中人,若不能,則重點只求抓住一名縱亂賊寇歸來,嚴加拷問其人。”

“至于另外兩地,暗中派些家丁前往,救援同時要求所有王府中人迅速返回,莫要白白陷于危難之中。”

“.....除此之外,另派兩人,分頭往城外左家軍營地,以及北街集市之中,告知左夢梅和朱常澄,按我先前囑咐之事,于各處王莊產業要害之所在,細細排查一番!”

先前待尋訪羅明祖事畢后。

除了借用宅院而被迫參與此事的吳娘子之外。

左夢梅和朱常澄二人在朱常瀾的要求下,其實并未立刻回府。

只是由兩名可信儀衛以及左家婢女,暗中喬裝假扮之后,回府以誤導各處眼線。

尤其是考慮到最近王府內部愈發有些不太安生之后。

朱常瀾認為。

有必要在自己這邊行事同時。

先把各處的楔子拔掉一些了。

“...行了,各人有各人的差事,照令執行即可。”

朱常瀾本著來都來了的原則,就地于茅廁之中上了一手后,轉身又對李典仗打趣道:

“倒是我倆出恭了這么久,還是先回議事堂中,繼續陪這王知府耍上一會兒!”

...........

稍早些時候。

張巧兒跪坐于自家田畝之中。

無助地看著父母、祖父以及胞弟為暴徒所虜去。

本來。

因今日乃是田稅征繳最后之期。

縣衙差役行事自是手段愈發殘忍暴躁。

對于村中尚未清欠秋糧田稅之農戶。

動輒就是鞭笞辱罵。

甚至專門于各戶男主身前凌辱其妻女。

饒是戶主如何哀嚎,解釋家中實在沒有銀錢。

這些不入流的縣衙差役仍是完全不理會各家農戶之辯解。

就像是專門想要趁此機會發泄個人獸欲一般。

昨日暫時呵退過縣衙差役的張巧兒。

此時也是愛莫能助。

畢竟王府婢女之名頭,能夠庇護自家親人已是極限。

身為一介手無寸鐵、入了賤籍之女子,張巧兒又有何能耐能夠將這些差役打發走呢?

可偏偏這村中遭受凌辱的婦孺們,卻像是認定了死里一般。

衣衫不整地奔逃到張家門口,止不住地下跪叩求。

無論張巧兒如何勸說。

這些人等依舊認定。

這位手無寸鐵、入了賤籍之女子,有能耐叫差役退卻。

如此這般推諉,定是其人不愿相助!

待縣衙差役趕至張家門前。

將一眾欠稅農戶家中的婦孺全部拖走后。

眾鄰之眼神可謂無比怨恨。

仿佛這些婦孺將自己所受之一切苦難,全部歸罪于張巧兒所為。

而在這之后。

又忽有一伙道上賊寇。

從山林之間奔襲而來。

一舉將此中差役悉數趕跑后。

這些賊寇又將各類兵刃,發配給所有慘遭蹂躪之農戶。

鼓吹眾人莫要再受這皇帝老兒和府縣狗官之壓迫,干脆一鼓作氣反了他娘!

“除了這些差役之外,此村之中,所有袖手旁觀、甘為官府繳清糧稅之人,俱為走狗之輩!”

“爾等先前受難時,這些人等皆是穩居于各自家中,絲毫不愿伸出援手。”

“旁觀者,與行兇之人理應同罪!!”

在賊寇們的躁動下。

本就應家中錢財被官府搜刮、家中妻女為差役凌辱而悲憤之極的農戶們。

紛紛操持其各色武器。

將先前自身所受之暴行,悉數回饋給往日的村鄰身上。

而張巧兒之家。

更是因為王府婢女身份。

為這些賊寇特殊關照了一番。

除了張巧兒之父母、胞弟、祖父皆為擄走外。

張巧兒自己更是被捆住雙手雙腳,被賊寇們扔在張家田地之中。

美其名曰由其余村民前來,好好“關照下”這威風赫赫的襄王府婢女。

隨后,這群賊寇們又于倉皇之中離開此村,像似朝著另一處村落位置趕去

“....與其說是關照,不如說是將小女一腳踹落地獄之間吧。”

眼見村中火光四起、哀嚎遍地。

張巧兒似認命一般閉上雙眼。

不過。

在恍惚之間,聽得遠處喧囂聲逐步靠近之時。

張巧兒沒由得想起來。

這群暴徒之中的一人,好像就是昨日施虐于自家的一名差役!

還未待張巧兒想出個所以然來。

忽有一雙厚實、年輕且布滿老繭的雙手。

將張巧兒從田地之中抱起,并朝旁側奔走而去。

“莫慌!我是王府家丁,名喚禾細九。按世子先前之令,特帶娘子逃離此地!”

【周四因故斷更一天,今日更新約有六千六百字,累計五天共更新有兩萬余字,按每天四千來算,暫且算是將斷更一天的欠章字數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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