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勿復吳橋事
- 明末襄世子:重塑日月河山
- 老襄人
- 4384字
- 2025-06-20 23:56:38
看著這位隱于昏暗廂房之內,滿嘴驚世之言的襄世子殿下。
人到中年的左良玉心中,難得感受到了一絲絲澎湃之情。
當初自己在瑪瑙山奮力拼殺。
擊退張獻忠眾義子、殺潰其麾下上萬精銳后。
好不容易得此平賊將軍之職。
卻又在日后被賀人龍告知楊督師私下所行制衡之策。
令自己一腔熱血頓時熄滅殆盡。
出身卑微。
所欲求者無非一句肯定、一個獎賞、一階地位、一份功勞。
“承蒙殿下先后兩番言論激勵,卑職不勝感激。”
“但殿下也知,我這粗人麾下兵士個頂個的混球。”
“萬一發起瘋來,光憑卑職一人可還是有些震懾不住。”
其言論簡而言之便是兩個字:
不夠!
自當年遼東劫案死里逃生以來。
長期混跡于死生之間的左良玉。
雖說外表上無比糙放,且屢次縱容手下奸淫劫掠。
但其人本身卻是對私德品性要求極嚴。
別的不說。
光是屯兵武昌期間。
史書就曾記載的這位左將軍一邊默許手下引娼妓入營,靠縱欲之策提振軍中士氣。
另一邊卻又屢次拒絕嫖妓享樂,整夜獨自一人坐于主帳,三令五申不許娼妓入內。
可謂縱下而守身。
光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
其人內心城府之深及籠絡兵士手段之妙,遠非賀人龍那般肆意縱惡之將可比。
故而只此幾番交談下來。
左良玉大致猜得出這位世子殿下所求。
絕非按其要求不滋擾百姓那般簡單。
趁機抄殺此縣士紳大戶有確鑿賬冊為證。
加之世子有圣命口諭在身,另附有張克儉調令為佐。
故而并無任何不妥。
但若是匆忙承受下所言三件功勞,便是要私授把柄于這襄藩世子之手。
他左良玉確實想要給自己尋得一顆參天大樹。
可要這般不清不楚地就和襄藩捆綁起來。
稍有敗露,便是滿門抄斬之罪!
“說起來,殿下時年廿四卻還未曾選妃,不知先前看我這小女....”
“左小娘子沙場英姿確實令人印象深刻,左將軍此番美意,本世子自當斟酌。”
見對方試圖將話題引至左夢梅身上。
朱常瀾并未拒絕,卻也不想接話。
“想跟我捆綁,但是只想靠姻親關系來維系,日后好以王丈自居嗎....”
于心中暗自腹誹之余。
朱常瀾估計。
這左良玉似是已經察覺自己先前授功之意圖。
但顧慮二人僅是初次見面。
想要對方信服。
自己這邊確實還得再拿出更多籌碼才行。
如有必要最好還是能給其一個冠冕堂皇些的理由,以此掩蓋自己的真實意圖。
不過........
就此給對方一些苗頭暗示。
讓左良玉覺得自己女兒有希望成為世子妃。
可能也是個不錯的拉攏方式。
畢竟對于左良玉這般出身草根之人來說。
有一個宗藩姻親的身份標榜,也就代表自家門庭躍入顯赫之列。
而對于朱常瀾來說。
若想成大事,原配正妻的人選亦不能為自己的喜好左右。
尤其要是能尋得一位娘家資源足夠豐厚的世子妃。
對朱常瀾將來所求之大業。
亦可有事半功倍之效果。
就好比馬皇后之于洪武帝、黃阿丑之于諸葛孔明。
至于原主的那位紅顏知己......
按大明舊制。
非娼妓、流民之良民,是可以被宗藩子弟所納。
吳娘子作為清倌人,按有司律制嚴令不得被污為娼妓。
不過其人終究是為坊間出身。
自是不可能娶為世子正妻,至多只能為一側妃。
且對自己而言。
與其相處,更多是出于延續原主人際關系之慣性,兼有對吳娘子之名聲口碑負責心理。
真要論及朱常瀾內心深處對其好感。
確實還未到非此人不娶為正妻的地步。
從這幾方面角度來考慮。
眼前的左小娘子確實是個不錯的接觸人選。
當然,萬事還需等相互接觸一陣之后才能作出決定。
畢竟要是女方意不在此。
朱常瀾也不想強行逼人就范。
如是這般于腦海中斟酌片刻之后。
朱常瀾適才緩緩開口,準備靠自己對左良玉的生平理解。
先用一個臨時借口來假詐對方一番。
“左將軍可還記得吳橋之事?”
“.....自是記得。”
朱常瀾緩緩前走一二步。
令自己身處于明暗相交之處。
半隱于昏暗之中,又半顯于暖陽之下。
試圖借由此間環境光束,給自己增添些許辯駁之氣場。
“當初,我大明將士奉詔驅虜,卻因國庫內帑皆無錢可支,致使大軍只得于饑寒交迫之中勉力行進。”
“待至吳橋地界,兵士餓死者甚眾,有一弟兄身無分文卻無法忍受袍澤受難,只得從周遭大戶之家竊得一雞。”
“大明兵士,奉命馳援遼東,卻是淪落至此只得數百人分食一鍋雞湯!”
“本不過家禽小事,照價賠償即可。可因戶主為東林復社之王象春,其子驕橫妄為、惡仆仗勢欺人,致使兵士慘遭穿箭游營。”
“其余人等不忍袍澤受此侮辱,憤而怒殺惡仆家丁,進而招致王家徹查報復,最終逼出此場吳橋嘩變。”
“兵變糜爛一年之久,更因孔耿二人叛逃,致使我大明神機火器、紅夷大炮乃至艦船、匠人多為建奴所得。”
談及至此,朱常瀾刻意于言語之中夾帶些許怒意。
“雖說此場兵變,仍有其余奸孽小人于背后攛掇,但糾其根本便是這些士紳大戶蠶食國家稅糧。”
“致使百姓無地可耕、兵士無糧可吃、國家無錢可用!”
“本世子雖無實權,平日亦不想摻和此等瑣碎事。”
“但這天下江山皆為祖宗開創,若繼續放任此等蛀蟲蠶食,引得山河顛覆,本世子又能于何處鶯歌燕舞?”
“如今趁著圣命口諭在身,又有確鑿證冊握手,自當想殺盡士紳而留百姓,換得一方安寧樂業。”
提及吳橋之事,并非朱常瀾臨時起意為之。
了解這左良玉生平的他,自是記得其人先前于河南各處轉戰時。
就曾因糧餉不濟一時陷入困境。
這才不得不縱容麾下將士劫掠。
若是朝廷撥付糧草軍餉足夠。
誰又想去留罵名于史冊之中呢?
“況且....”
朱常瀾見這左良玉謹慎如此。
為免其繼續探究而生疑,未等其有所言語便將手中又一籌碼用出。
“除先前所言三件功勞之外,若是左將軍能照本世子要求行事,待三日查田完畢后,本世子還想再用一功,來借取將軍一人。”
聽得此言,左良玉自是敬言問道:“敢問殿下是為何意?”
“賜爾一功,名為羅汝才。另欲借爾一人,是為令千金!”
.........
三日后。
進賢郡王府邸。
旁側封地山林之中。
“咳咳...先前..明明交代過你,世子殿下之令,必須遵照執行,下次如果再犯我可留不住你!”
禾細九手端滿水甕罐。
在龐儀衛的喝令下深扎馬步,以示對其懲戒。
而在二人不遠處。
這幾日常來府上的左家軍麾下親信,正在大箱小箱地搬運著各類行禮。
“師...師傅,我們是否...應該去幫上一幫...”
細九喘著粗氣詢問道。
“前幾日....這鄉里士紳,不是一個個跑來府邸門口,哭天喊地求世子救他們嗎?萬一今日再來,豈不是又要擾得殿下不生安寧?”
“是啊...不過真到那時,自有其他儀衛處置,你且先把該受的罰受完!”
龐儀衛輕嘆一口氣。
不過并不是因為那些全家慘遭蹂躪的大戶們。
而是深感自己為李定國一箭所傷至今。
胸腹之間仍有陣陣隱痛,致使氣息流轉不順,恐拼殺之時無法再施全力。
“我記得最開始時,這左家軍兵士所為確實有些過分。”
“張僉事先前那般與本地大戶針鋒相對,見得此間慘狀,竟也被逼得去站在大戶那邊,呵斥左將軍注意分寸。”
“甚至還跟世子之間足足爭論半日有余,得了殿下保證會適可而止,且由左將軍命其麾下不得再濫殺其余大戶之后,才算是勉強作罷。”
說到此處。
無論是龐儀衛還是禾細九。
都在各自心中暗自哀嘆了一聲。
正所謂“千年田八百主”
縱然這些田間大戶之前巧取豪奪、吸食百姓骨髓。
但這土地買賣之事,自古以來皆是行間自有定論。
就算這些大戶竊據大量土地,官府一般也不得干涉。
可不知為何,世子殿下似乎對此事深惡痛絕。
且當左家軍拿了世子手中所謂賬冊之后。
竟如對待賊寇建奴那般。
直接闖入幾家大戶所在鄉里大肆殺虐、四處奸淫。
僅是第一日,就有眾多士紳女眷哀嚎求死而不得。
更有無數大戶家丁及其本家男子被當場斬首。
其中先前于世子殿下尊駕前,最不配合的那位邱穎之邱老頭。
則因其怒罵眾兵士為賊寇行徑,而慘遭左家軍活剝其皮。
之后。
左家軍兵士見其人仍留有一口余氣。
又將這位老先生吊于鄉里牌樓之上流血而死。
事后還戲謔稱為“迎風飄”。
至于這邱穎之所屬的邱姓大家。
則是如那尚氏一般幾近滅族。
只有一位尚未及冠的男童為世子所救下。
“師傅...你說殿下所收留之男童,日后將會如何自處?”
“不該說的別說,不該想的別想,不該問的別問。”龐儀衛沒好氣地說道,“要是實在管不住自己的腦袋,就去回憶下尚家二公子的下場!”
嘶——
一陣寒意直竄上細九的脊背。
當日在郡王府邸之中搬運雜貨細件時。
細九曾瞥見過那位尚二公子從廂房之中出來的模樣。
整個人猶如被厲鬼附身一般。
臉上一片煞白、毫無血色。
渾身上下形同枯槁,并在儀衛攙扶之中止不住地顫抖。
放眼其下半身,更似由于屎尿失禁而漚爛。
事后。
細九為師傅換藥時,聽那王府醫官言語。
這尚二公子雖是勉強保住男性之身,但漏禁之疾似是無法根治并隨之一生!
嘩啦啦!
細九一個走神,未能穩住手中甕罐,致使陶甕破碎,其中井水散落一地。
“你....!”
龐儀衛本想發作一二。
可看在自己那位逝去老友的份子上。
還是只令細九撿拾干凈,今日懲戒便算了罷。
而就在這師徒二人大眼瞪小眼之際。
周遭山林之中卻是傳來一陣稀稀疏疏的響聲。
“有野物?”
細九聽聞師傅話語,隨即摸上手邊哨棍,準備撥開草叢打探一二。
可沒想到棍子剛探上前去。
就被一硬物強行蕩開。
“活人在此,你可莫要亂戳!”
只見另一對師徒——李典仗和王府婢女令紅,從山野林草之中現身。
看上去像是在通過登山踩石,苦練這令紅的下盤雙腿之穩勢。
“佃戶細九,見過大人!”
將哨棍收走后,細九一邊躲至旁邊,一邊規規矩矩地拱手朝李典仗行禮。
而對方只是拍了拍細九肩膀后,就上前與龐儀衛攀談起來。
獨留兩個徒兒于原地。
“聽說這兩天,你陪這小女娃被那左家丫頭折騰的夠嗆?”
“殿下有命,我等自當遵從,無所謂夠嗆不夠嗆。”
李典仗按王府儀衛司之尊卑,向這位頂頭“二當家”恭敬行禮后又似隨口胡謅道:
“龐千戶日后,最好還是不要隨便喚之為左家丫頭,看眼下這陣勢,指不定日后就得尊稱為世子妃了。”
“如是這般,倒也不錯。”龐儀衛說道,“畢竟這左良玉眼下深得圣上信任,且手握一萬余名精銳兵士,若能與其結為姻親,對大王和世子殿下而言可謂如虎添翼。”
李典仗補充道:“不過凡事還未說定,前兩日這位左娘子和令紅拳腳切磋時,尚且有說有笑。可自當昨日有些風言傳出后,其臉上頓如愁云慘淡一般悶悶不樂。”
論及此事。
龐儀衛忽而從石墩上站起,望著進賢郡王府邸門口的左家親兵問道:“此間查田大體事畢,這左家軍可是要開拔?”
“不錯。”李典仗回道,“昨日左良玉經與世子殿下一番密談,當即命其部下收斂整備,稍后不久就將開拔回房縣山中,具體為何暫且不知。”
龐儀衛轉過身瞅了瞅令紅。
只見其人臉上麥色較先前更深,一看就是李典仗毫無顧忌女流身份,于日光下連日苦訓所致。
“今早過膳時,我還見得這左小娘子與你徒兒在假園之中悶聲切磋,看似沒有任何想要動身離開的準備?”
李典仗說道:“這是自然,再過幾日,這位小娘子可是要按左將軍之命,隨殿下一道回府拜訪大王殿下。此外,左將軍還特意為其留下二百余名親兵護衛,以備不時之需。”
“.....這批親兵護衛可入地方兵冊?”
“自是沒有,皆可算是他們左家家丁,屆時可能還需從王府莊田挪出一部分補給用度。”
大致了解此間諸事后。
龐儀衛和李典仗相繼沉默起來。
左小娘子倒是其次,關鍵是這不入兵冊的二百左家家丁。
“....你說,殿下接下來究竟欲為何事?”
“千戶還請慎言。”
李典仗輕言提醒,卻是引得龐儀衛一陣笑罵:“要慎言的是你小子,儀衛副這職,同的可是副千戶,看你這樣是誠心想害我被有司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