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風攜塵于宮墻外
- 繡骨貞心
- 阿林不怕冷
- 2385字
- 2025-08-04 00:00:53
承瑾的淚水很快將“死因不詳”四個字暈成一片模糊的墨痕。
承瑾突然想起那天在錦繡前程繡莊打聽貨商時,有人被殺……
是那天發(fā)現(xiàn)被殺?
還是之前被殺?
還是后來被殺?
亂世之中,人命輕得像風中的草,多少人消失得無聲無息,連姓名都留不下。
在她望著趙桓,鬢角還沾著未拭去的塵土,想起他臨走時說的“等朕回來”,心口像快要被石頭堵住,沉悶得慌。
“那胡姓貨商的家人……就沒說別的?”承瑾的聲音帶著哭后的沙啞,指尖反反復復摩挲卷宗的邊緣,猶如這樣就能從紙頁里榨來真相。
“貨商的家人什么都不知情,一無所獲。”趙桓輕聲道。
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承瑾忽然想起掌事宮女的供詞——“繡品里藏著前朝秘聞”。
“那名掌事宮女的供詞說韋賢妃娘娘宮中的《百花爭艷》藏著前朝密聞。怎么會呢?奴婢以性命擔保奴婢繡的繡品是干干凈凈的。”承瑾說道,她說話的邏輯清晰,每句話都經(jīng)過推敲,條理分明不拖沓。
“朕明白。”
“陛下可否容許奴婢出宮一趟?”承瑾執(zhí)意的眼神望著趙桓。
“你出宮有何事?”趙桓關心地問道,“你要自己去找韋賢妃害你家人的證據(jù)?”
“是的。”承瑾毫不隱瞞道。
“宮外現(xiàn)如今民生凋敝,社會動蕩,你一個女子出宮太危險了。”趙桓擔憂道。
“奴婢不怕。只要陛下許可,不然,奴婢今后怕是抱憾終身。”承瑾抬眼時,淚眼婆娑。
想必眼淚是有用的,只見趙桓嘆道,“那朕讓兩名侍衛(wèi)保護你,隨你出宮護你安全。”
“奴婢叩謝陛下圣恩!”承瑾喜極而泣。
一輪彎月斜掛在墨藍色的天幕上,像被巧手裁過的銀鉤,細細彎彎地懸在龍德宮的飛檐之上。月輪邊緣泛著淺淺的光暈,將疏朗的云絮染成半透明的紗,微風拂過之處,云影在月前輕輕飄移,時而遮去小半清輝,時而讓銀鉤完全顯露,猶如在夜空里輕輕搖晃的玉石。
趙桓飲了兩杯茶,直到戌時三刻時,才起身離開。
待趙桓走后,她顫抖著解開懷中的《百花爭艷》圖,生絹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各色花卉栩栩如生。
她將繡品鋪在桌案上,指尖順著花蕊的紋路細細撫摸。
韋賢妃宮中的《百花爭艷》是她承瑾一針一線繡成的,絕不會有錯的。
承瑾洗漱后躺在床上,又從枕下摸出北斗七星紋,她靜下心來感受靛藍布巾攥在手心,指腹反復摩挲著上面的北斗七星紋。粗糙的布面上,天樞、天璇、天璣、天權四顆星組成的斗魁沉甸甸壓在掌心,玉衡、開陽、搖光連成的斗柄順著指縫蜿蜒,像握著一把能丈量夜空的尺子。
熄滅燭火躺到床上。窗外的的墨色夜空。星星疏疏落落,不及月初時繁密,卻比滿月夜更顯分明,在彎彎月兒旁不遠處眨著微光,與宮墻檐角的銅鈴、街巷殘留的燈籠余光遙遙相對。
夜空干凈得沒有一絲雜塵,連風都帶著秋夜的涼意,吹得月色愈發(fā)清冽,落在宮苑的梧桐葉上、朱紅宮墻上,讓這看似平靜的夜色里,更添了幾分寂寥與沉肅。
夢里,親眼目睹一家老小被害后,好心人助她弟弟逃亡異鄉(xiāng),她流離失所,未婚夫家毀婚,心驚膽顫地與人販子斗智斗勇,被官兵當細作當殺人犯,這一路走來九死一生,兩次被從死亡邊緣給救下,是趙構——韋賢妃的兒子。
火光沖天之下,藍衣人拉著她的手奔離烽火狼煙處,可一抬頭身著深紫色長袍的趙構手持長劍擋住她的去路,目光冷冽神色兇煞,遠處傳來韋賢妃的尖細而狂妄的大笑,以及趙構朝她揮來的長劍——啊!
承瑾驚出一身的冷汗,不停地喘著粗氣。掀開幔帳,天剛蒙蒙亮,晨霧還未散盡。
跪坐在床中的承瑾,良久才穩(wěn)定住情緒。
這個夢,太長,太讓她感到后怕。
她起身穿鞋,打開屋門,這才發(fā)現(xiàn)屋門外已悄然立著兩人。
那是兩名年齡稍長的侍衛(wèi),年紀約莫三十許左右,身形挺拔如松,雖未穿甲胄,一身深灰色便衣卻襯得肩背愈發(fā)寬厚。
兩名侍衛(wèi)面容沉靜,下頜線條繃得緊實,眼神堅毅,腰桿筆直地守在階前,雙手交握于腹前,目光平視前方,不左顧不右盼,呼吸輕緩,紋絲不動的兩人,仿佛是兩尊沉默的石獸,將那份不易察覺的戒備與守護,融進了這清涼的晨光里。
當承瑾打開門的那一霎,她鼻尖忽然泛酸,咽喉泛緊,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見兩名侍衛(wèi)只是微微頷首,目光沉靜里帶著妥帖的分寸,沒有多余的言語,卻讓她體會到了一股穩(wěn)穩(wěn)的暖意。
那暖意順著心口漫開,眼眶微微發(fā)熱,她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濕意,再抬眼時,聲音輕卻清晰:“勞煩二位了。”
承瑾梳洗好,特意穿了一身淺青色的衣裳,帶了一點銀錢和宮牌出門,兩名侍衛(wèi)過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后。
承瑾自從進宮后還沒出過宮,為此,她難得的一次出宮,還是皇上親自許她的兩名貼身侍衛(wèi)跟隨保護她。
卯時三刻,承瑾揣著內(nèi)侍省簽發(fā)的朱漆宮牌,跟著兩名禁軍侍衛(wèi)走出東華門偏巷。
也是早上才得知昨個半夜,鄭婕妤早產(chǎn)生下小公主,鄭婕妤身邊的大丫鬟冬晴半夜來龍德宮有要事來求助于太上皇后。
對新生命的降臨,承瑾也是為只見過一面的鄭婕妤高興,也替趙桓開心。
入宮半年了,頭一回踏出這圈朱紅宮墻,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宮門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里,墻外久違的風先撲了過來,帶著塵土與市井的氣息,和宮里濃郁的熏香味道截然不同。
她下意識地攥緊手里的小竹籃,籃子內(nèi)空空如也。侍衛(wèi)在前開路,她低著頭快步跟上,青石板路上的車轍印、墻角已漸泛黃的狗尾巴草,都能讓她緊張又激動。
街邊的早市正鬧得歡騰,挑著擔子的貨郎搖著撥浪鼓走過,面食攤的熱氣氤氳了半條街。有嬉戲的孩童從她身邊經(jīng)過,笑聲清脆不絕于耳。
她猛地抬頭,卻被侍衛(wèi)低聲提醒“莫亂看”,連忙又垂下眼,只敢用余光瞥向遠去的孩童們。
出都出來了,還不讓人亂看。承瑾偷偷瞄著熱鬧非凡的四周。
到了鞋鋪,承瑾快速地用手量了量。買了一雙男子穿的鞋。
到胭脂鋪門口,承瑾買了幾樣膏和脂粉,掌柜的笑著打包,嘴里念叨“宮里的貴人就是講究”。
她不敢搭話,付了銀錢便匆匆離開,籃子里的脂粉香混著街邊的油餅味,成了此刻最鮮活的人間氣息。
承瑾又買了一些蘋果和柑子,在稠鍛鋪買了三匹不同顏色的綢緞,還想買點啥,可惜藍子裝不下了只能作罷。
承瑾朝青梧苑方向走去,兩侍衛(wèi)一路跟隨。
不知不覺中來到青梧苑,離開青梧苑時是初夏,再次來時已近秋末。一切都是是熟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