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蔑聽著王啟這番話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臉上也多了幾分凝重之色。

“這截教是何方神圣？我孤陋寡聞，還真未曾聽說過。”

他如今在這術字門中也算是漸漸站穩了腳跟，但對于這方世界真正的江湖格局，以及那些潛藏在水面之下的暗流依舊是知之甚少。

對方說的截教與自己所知的顯然不是同一個。

“唉，楊師弟你未曾聽說過倒也正常，這截教二字，如今在整個大乾王朝的江湖武林之中，都算是一個諱莫如深的禁忌。”

王啟聞言臉上的表情愈發嚴肅了幾分，他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仿佛生怕隔墻有耳一般，頓了頓繼續說道：“這截教若要追溯其源頭那可真是個傳承了數千年的江湖大派，其開派祖師更是一位驚天動地了不得的大人物。”

“據說那位初代教主修為通玄，胸懷博大，主張有教無類，廣收門徒，不論其出身貴賤，不論其天資高低，甚至不論其心性善惡，只要愿意皆可拜入截教門下聽其講道。”

“在截教最為鼎盛的時期，門下弟子號稱十萬仙羅，遍布天下，其中不乏驚才絕艷之輩，也曾一度被江湖人視作與那些傳承悠久的名門正派并駕齊驅的存在。”

王啟說到這的時候稍稍頓了頓，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那個時候的截教雖然行事風格特立獨行了些，卻也還算得上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正道，可惜啊……”

“可惜什么？”楊蔑疑惑的問道。

王啟搖了搖頭，語氣中充滿了惋惜，“自那位初代教主仙逝之后，截教的第二代教主便再無乃師那般通天徹地的修為與海納百川的胸襟。

有教無類這四個字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如登天，并非人人都有初代教主那般，能夠真正將良莠不齊的弟子都一視同仁，并引導他們向善的。”

“……”楊蔑明白這個結局倒是也在情理之中，終究人非圣人。

練炁士除非真正能夠接觸到那傳說中的羽化飛仙，不然也不過是能延壽百年而已，遠遠做不到長生不死。

而這樣擁有超前理念的大派如果沒有同樣經世之才的人繼承衣缽，那么整個垮塌也是常事。

“第二代之后截教便開始漸漸走了下坡路，內部紛爭不斷，人心離散，待到第二代教主也撒手人寰之后，偌大的截教竟是陷入了很長一段群龍無首的境地。

雖然門派的架子還在，也未曾真正解散，但那有教無類的門規，卻因為無人強力約束，反而成了那些心術不正，走投無路之輩的庇護所。”

“那些被名門正派所不容的邪魔外道在走投無路之下，都舉著截教這塊有教無類的招牌聚到了一起。”

“久而久之，截教之中魚龍混雜，泥沙俱下，那些真正秉持初代教主遺志的老一輩弟子漸漸被排擠，被邊緣化，甚至被暗害。”

王啟語氣有些憤慨激昂起來，但是意識到有些失態又強壓下情緒，“截教高層也曾想過要將這些害群之馬清除出去，重振門風，但積重難返，那些惡徒早已在教中盤根錯節勢力龐大，又豈是說清除就能清除的？

幾次三番的內斗下來反倒是讓截教的元氣大傷，那些真正有本事的心灰意冷，紛紛離去，剩下的便多是些腌臜之輩了。”

“發展到如今這截教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名門大教了，而是徹徹底底淪為了一個藏污納垢臭名昭著的魔教，是長在這片大地上的一顆巨大毒瘤。”

王啟說完之后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似乎想借著這辛辣的酒意，來平復心中的激蕩。

自己王家的傳承其實追根溯源在幾百年前也是跟截教有些關系，但是那也已經是很久之前截教尚未如此腌臜不堪的時候了。

如今的王家已經是干干凈凈的練炁士傳承，只是看到截教被糟蹋成這個樣子心里還是忍不住有些不忿。

楊蔑靜靜地聽著，心中也是感慨萬千，果然也是人性本惡。

一個曾經輝煌鼎盛的大派最終卻因此而走向衰敗，甚至淪為魔教，這其中的曲折與諷刺著實令人唏噓。

王啟放下酒杯，眼神復雜地看了楊蔑一眼，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另外在六十年前，曾發生過一場席卷整個江湖的浩劫，史稱甲子蕩妖。

在那場浩劫之中我術字門作為正道魁首之一也是首當其沖，門中前輩高手折損無數，元氣大傷，若非如此如今的術字門聲威當更加鼎盛。”

楊蔑聽到“蕩妖”二字，心中不由得一動，好奇地問道：“王師兄，這個世界……真的有妖怪嗎？”

他來到這個世界雖然也經歷了不少，但對于那些神神怪怪的傳說，終究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王啟聞言，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楊師弟誤會了，一些山精野怪，精怪異獸，在這廣袤的天地間自然還是有的，不過大多都藏于深山老林，輕易不與人世往來，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風浪。”

“我所說六十年前那場甲子蕩妖，蕩的卻并非這些不通人事的精怪，而是人，那些截教的妖人！”

王啟的語氣陡然一沉，“那場大亂是由六個人而起，他們被合稱為六大妖寇，只不過其中除了那一任截教教主之外其他皆非截教之人，具體的內情我也不甚了了，畢竟年代久遠，家里長輩也大多諱莫如深不愿多提。

只知道那三年江湖腥風血雨，最終雖然將那六大妖盡數誅滅，但各大正派也是損失慘重，休養生息了數十年才緩過勁來。”

“而那截教經此一役更是徹底被打散了，已經不算是一個完整的門派，雖然余孽未清，如今也依舊作為一個松散的組織在暗地里活躍著，但早已不復當年的氣候。”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截教的勢力雖然大不如前，但其流毒之廣影響之深卻依舊不容小覷，如今江湖各地或多或少都有截教的影子。”

“所以如今的江湖上便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有人自稱截教妖人，不論真假，江湖同道人人得而誅之！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只要跟截教二字沾上邊，那絕對沒有好事。”

楊蔑心中了然，點了點頭。

“這金剛門與截教的關系，雖不能完全坐實，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他們初來江州便行事高調四處挑戰，背后若沒有依仗絕不敢如此張揚。”

王啟認真地囑咐道，“所以楊師弟你若真要只身赴那洪峰之約萬事還需多加小心，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那洪峰雖然看著光明磊落而金剛門卻是未必。”

楊蔑聽完王啟這番詳盡的解釋，心中也是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對著王啟拱手道：“多謝王師兄提點，我都記下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在聽完了對方說的這些事情之后，覺得或許真有必要多做一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