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甲字院的演武場上此刻的氣氛有些壓抑。

周扒皮此時面沉如水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那雙平日里總是精光四射的眸子此刻也微微瞇了起來。

他那張黝黑的臉膛在午后略顯刺眼的陽光下顯得愈發深沉。

場中一個約莫十六七歲剃著個锃亮光頭的少年正穩穩當當地站在那里。

這少年身形算不上特別魁梧，但那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短打穿在他身上卻透著一股子沉穩與干練。

他的眉眼平靜，鼻直口方，雖然也是光頭，卻絲毫沒有市井流氓的兇悍戾氣，反而格外的中正平和，說到底剃個光頭也并非是個性使然，亦非佛門弟子，僅僅是因為練功所需而已。

金剛門所修無漏金剛是以炁覆蓋周身的橫練功法，旨在周身無漏，便需要覆蓋體表的所有面積。

而炁想要覆蓋頭頂的千萬發絲則需要消耗更多的力氣和手段，遠遠沒有剔干凈了省事。

此刻那少年剛剛將一名甲字院的弟子輕松擊敗，那名甲字院弟子平日里在院中較技也是名列前茅，一手氣合拳使得頗有火候，卻在這光頭少年手底下連三招都沒走過去，踉蹌著退出了戰圈。

“承讓了。”光頭少年洪峰雙手合十，對著那名面色漲紅，兀自喘息不止的甲字院弟子微微躬身。

這已經是今天上午敗在他手下的第五個甲字院弟子了。

周扒皮看著場中那光頭少年，心里頭也是五味雜陳。

金剛門的恩怨之前在指導楊蔑的時候也聽對方說過了，心里原本還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沒想到這金剛門真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給臉不要臉，還真敢來拜山踢館。

今日一早外事閣那邊就傳來了消息，說是江洲城金剛門派人遞了拜帖，要與術字門弟子切磋武藝。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金剛門這次派來的竟然只有眼前這個瞧著比楊蔑大不了多少的光頭少年。

而且對方的態度也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囂張跋扈。

那拜帖寫得言辭懇切，只說是久仰術字門威名，門下弟子特來討教一二，以印證所學，增廣見聞，絕無尋釁滋事之意。

這番姿態反倒讓術字門這邊有些不好發作。

人家禮數周全，你總不能直接把人打出去，傳出去豈不是顯得術字門小家子氣，沒有容人之量？

內門的幾位長老商議了一下，覺得這金剛門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既然敢遞拜帖上門，想來也是有幾分依仗的。

不過對方派來的只是個九品練炁修為的少年弟子，若是內門弟子出手未免有些以大欺小勝之不武。

于是這事兒便落到了周扒皮頭上。

長老們的意思是既然對方是少年弟子間的切磋，那便由甲字院的弟子出面應付便是。

甲字院的弟子本就是術字門內門弟子的預備役，其中不乏天資聰穎根基扎實之輩，而且大多也修習了一氣歸元的養法和練法。

甚至有少數幾個已經得了部分打法的傳承，與這金剛門少年修為相當，年紀也相仿，由他們出戰最為合適不過。

周扒皮當時聽了這安排也是深以為然，甲字院的弟子那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真要說起來也算是他半個徒弟，他對這些小兔崽子們的斤兩心里頭清楚得很。

雖然平日里罵得兇，練得狠，但真要拉出去跟外人比劃比劃，他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他本想著讓甲字院的弟子好好搓一搓這金剛門少年的銳氣，收拾一番之后客客氣氣打發了事，可誰曾想這金剛門的家伙竟然如此扎手！

周扒皮瞇著眼，仔細打量著場中那光頭少年的一舉一動。

這少年修為確實不高，也就剛剛摸到九品識炁的門檻，體內那點微末的炁勁在他這種老江湖眼中簡直不值一提。

但是這小子的拳腳功夫，卻著實是練到家了！

一招一式都透著股久經錘煉的扎實與沉穩，馬步穩如泰山，出拳迅猛如電。

更難得的是他每一招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既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又不至于傷及對方根本，顯然是得了名師指點且自身也下了苦功。

反觀自己這邊甲字院的弟子，雖然修為上或許不輸對方，甚至個別幾個在炁的凝練程度上還要略勝一籌，但在拳腳招式的運用和臨敵經驗上卻明顯差了一截。

他們平日里在院中學的多是養炁的樁功和練炁的套路，真正的實戰搏殺經驗還是太少了。

“還有哪位師兄愿意賜教？”洪峰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場上的沉寂。

甲字院的弟子們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了幾分凝重與遲疑。

先前上場的五人幾乎都是院里數得著的好手，卻都在這光頭少年手下敗得如此干脆利落，這讓剩下的人心里頭都有些打鼓。

周扒皮見狀眉頭越皺越緊，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

平日里一個個在老子面前耀武揚威，吹牛拍馬，到了真章見的時候怎么就都成了蔫黃瓜了？

他娘的，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甲字院這么多弟子，平日里一個個眼高于頂，自詡術字門未來的棟梁，今日竟然被個名不見經傳的外人給打得鴉雀無聲。

這要是傳出去，他老臉往哪兒擱？

他心中正琢磨著還有沒有什么人能用，而那見已經無人出戰后沉默不語的洪峰卻忽然開口了。

他的目光在場中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周扒皮身上，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幾分疑惑：“敢問教習，術字門中可有一位名叫楊蔑的師兄？怎么未曾得見？”

周扒皮聞言猛地一怔，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楊蔑？他找他作甚？

那小子跟金剛門的恩怨自己早已經得知，難不成這家伙還真是來給自己同門打抱不平的？

“楊蔑并非甲院弟子，他人在乙字院。”周扒皮心情不悅，但是還是解釋了這么一句，其中已經說明了意思。

拜山就拜山，踢館就踢館，少在他面前想公報私仇。

洪峰聞言也是略感詫異，似乎沒有想到是這種情況，他原本也認定楊蔑本就是甲院弟子。

不過他也僅僅是稍微錯愕之后面色很快恢復如常，重新恭敬地問道，“那能否請楊兄弟來此一見，在下來術字門除了拜山切磋之外還有一事。

便是代我那不知事的同門，向楊兄弟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