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達(dá)瑞安的話語在風(fēng)中回蕩，那份懇切與沉重仿佛在凍結(jié)的湖面上投入了巨石，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冰層下洶涌的暗流和更深的裂隙。

他看到費艾諾眼中那罕見的動搖，看到邁茲洛斯緊蹙的眉頭，看到芬國昐身后族人眼中仇恨之火被短暫壓下的痛苦掙扎。

一絲微弱的希望在他心中燃起。

艾爾達(dá)瑞安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決定再推進(jìn)一步，為這沉重的和解鋪上最后一塊基石，至少為未來的合作留下可能。

他的聲音放低了些，卻依舊清晰，帶著一種務(wù)實者的冷靜：“至于精靈寶鉆…”

“住口！”

費艾諾猛地抬頭，如同被毒蛇噬咬。

那雙剛剛還閃過一絲復(fù)雜情緒的眼睛，瞬間被狂怒的火焰吞噬殆盡。

艾爾達(dá)瑞安的話語觸碰了他最敏感、最不容置疑的逆鱗——寶鉆，以及那以寶鉆之名立下的、浸透鮮血的誓言。

“精靈寶鉆？”費艾諾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充滿了極致的輕蔑和燃燒的惡意，“你竟敢妄議我的寶鉆？！艾爾達(dá)瑞安！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僥幸在冰峽里撿回性命的可憐蟲，也配妄談我費艾諾的造物，妄談我以血立下的誓言？！”

現(xiàn)在的他全然不顧曾經(jīng)的師徒之誼。

費艾諾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剜向芬國昐和他身后的人群：“看看你們！芬國昐，我‘高貴’的弟弟！看看你帶來的這群殘兵敗將！衣衫襤褸，凍瘡滿布，像一群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野狗！你們的氣息，你們眼中的軟弱和猶疑，就是對維林諾榮光的褻瀆！是對我們諾多高貴血脈的玷污！”

費艾諾的狂笑如同夜梟嘶鳴，在湖面上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你們憑什么覬覦我的寶鉆？憑你們穿越冰峽的‘勇氣’？那不過是走投無路的逃亡！憑你們在維林諾的‘虔誠’？那不過是匍匐在維拉腳下的懦弱！精靈寶鉆的光輝，只配照耀真正的勇者，照耀那些敢于撕碎偽神的枷鎖、奪取屬于自己命運的人！它注定屬于我，屬于我的血脈！你們這些被維拉圈養(yǎng)的羔羊，只配在魔茍斯的爪牙下哀嚎！”

“父親！”邁茲洛斯試圖阻止這失控的謾罵，但被費艾諾一個凌厲的眼神逼退。

芬國昐身后的隊伍徹底被點燃了。

圖爾鞏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長劍幾乎脫鞘而出！老戰(zhàn)士的哭嚎變成了憤怒的嘶吼，加拉德瑞爾眼中寒芒爆射，芬羅德也沉下了臉，手按上了武器。

那剛剛被艾爾達(dá)瑞安話語壓下去的同族相殘的怒火，被費艾諾惡毒的嘲諷瞬間引爆，比之前更加熾烈百倍！

艾爾達(dá)瑞安只覺得一股滾燙的血液直沖頭頂，費艾諾的每一句侮辱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靈魂上，尤其是對芬國昐及其追隨者那刻毒的貶低。

理智的弦瞬間崩斷！

他眼中再無勸誡，只剩下燃燒的怒火和冰冷的決絕。

“夠了！費艾諾！”艾爾達(dá)瑞安的怒吼壓過了寒風(fēng)，“你的狂言褻瀆了所有逝去的英靈！今天，我必須帶你回維利瑪！”

“裁誓”長劍發(fā)出一聲清越的輕吟，劍身光芒暴漲，不再是清冷的微光，而是如同凝聚的晨曦，帶著無匹的鋒銳和意志！

艾爾達(dá)瑞安一夾馬腹，白馬如一道離弦的銀色閃電，直沖向費艾諾！

劍鋒所向，正是費艾諾的肩臂——他要生擒這位陷入瘋狂的至高王，哪怕用劍說話！

“艾爾達(dá)瑞安！不可！”

芬國昐驚駭?shù)穆曇羧缤@雷炸響！

他猛地策馬前沖，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橫插進(jìn)艾爾達(dá)瑞安沖鋒的路線上！

他并非阻擋艾爾達(dá)瑞安的劍，而是用身體和威嚴(yán)硬生生截停了那匹沖鋒的白馬。

艾爾達(dá)瑞安的戰(zhàn)馬人立而起，發(fā)出一聲長嘶，劍光擦著芬國昐的披風(fēng)掠過。

“住手！”芬國昐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他的眼神銳利如鷹，緊緊鎖住艾爾達(dá)瑞安因憤怒而赤紅的雙眼，“同室操戈，正中魔影下懷！你想成為他手中之刃嗎？！”

艾爾達(dá)瑞安胸膛劇烈起伏，握劍的手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

他看著芬國昐眼中的痛苦和堅決，那狂涌的殺意如同被冰水澆頭，硬生生被壓了回去。

就在這劍拔弩張、空氣緊繃到極限，兩支諾多隊伍的目光都聚焦于這中央的沖突，仇恨與怒火即將徹底失控的剎那——

一股無法形容的、比米斯林湖底的寒冰更刺骨萬倍的陰風(fēng)，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它不是自然的風(fēng)，它帶著硫磺的惡臭、鐵銹的腥氣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純粹惡意的冰寒！

這風(fēng)仿佛有生命，纏繞著每一個精靈的腳踝，鉆進(jìn)他們的骨髓，讓靈魂都為之凍結(jié)。

緊接著，在芬國昐和費艾諾兩方人馬正中央的空地上，那片被踐踏得泥濘不堪的凍土上，光線詭異地扭曲、塌陷。

一團(tuán)污穢、粘稠、如同翻滾的瀝青混雜著凝固血塊的黑影憑空涌現(xiàn)！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不斷蠕動、拉伸，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腐朽和純粹的邪惡氣息，仿佛是整個中土大陸黑暗的濃縮。

所有的聲音——憤怒的咆哮、壓抑的啜泣、戰(zhàn)馬的嘶鳴——瞬間消失了。

比之前的沉默更加沉重百倍。

每一個精靈，無論屬于哪一方，都感到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冰冷巨手攥緊，血液仿佛凍結(jié)。

他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目光被那團(tuán)蠕動的黑暗死死攫住，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本能的恐懼攫住了所有人。

“桀桀桀桀……”

一陣低沉、沙啞，仿佛無數(shù)塊生銹鐵片在互相摩擦的恐怖笑聲從那黑影中傳出，直接鉆進(jìn)每一個精靈的腦海，震蕩著他們的靈魂。

笑聲中充滿了無邊的惡意和扭曲的快意。

黑影蠕動著，逐漸凝聚出一個模糊卻無比清晰的恐怖輪廓——一個巨大、扭曲、如同山巒般壓迫的王座虛影，王座之上，端坐著一個更加深邃黑暗的巨人陰影。

他那雙燃燒著硫磺與憎恨火焰的眼眸，如同兩個通往地獄的孔洞，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精靈。

魔茍斯！

“多么…感人的重逢啊…”魔茍斯那非人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我親愛的費雅納羅，火之魂魄？”他的目光精準(zhǔn)地刺向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的費艾諾。

“看看你的‘偉業(yè)’！看看你帶來的‘復(fù)興’！”魔茍斯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刻毒的嘲諷。

“帶著滿腔的復(fù)仇怒火，跨越了怒濤之海，結(jié)果呢？迎接你的是我的‘熱情款待’！洛斯加海灘上，你族人的尸體像被沖上岸的爛魚一樣堆積！你那‘無敵’呢？你那夢想呢？”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不過是個可笑又可憐的笑話！連我的奴仆都無法正面抗衡，你拿什么來挑戰(zhàn)我？靠你那些在冰縫里凍僵的‘追隨者’嗎？費雅納羅，你不過是個…無能的喪家之犬！”

費艾諾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屈辱和狂怒。

他握著韁繩的手骨節(jié)爆響，牙齒幾乎要咬碎，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

邁茲洛斯等七子同樣目眥欲裂，卻動彈不得。

魔茍斯那燃燒的目光轉(zhuǎn)向了芬國昐，戲謔變成了更加陰冷的鄙夷：“還有你，芬國昐，你帶著這群…呵，這群在冰峽里爬出來的、比喪家犬還要狼狽的可憐蟲，來到我的土地，想做什么？繼承你那位‘至高王’父親的遺志嗎？”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diào)，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

“哦，說起芬威…”魔茍斯的聲音陡然變得異常“溫柔”，卻蘊(yùn)含著最深的殘忍，“…他可真是位‘仁慈’的至高王啊。可惜，他的仁慈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張薄紙。在佛米諾斯，在我的腳下…嘖嘖嘖，那場面…他的血，流得可真是…既安靜又迅速啊。”

“住口！你這惡魔！！”

芬國昐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他的眼睛瞬間布滿血絲，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吼！

父親的慘死是他心中最深最痛的傷疤，此刻被魔茍斯血淋淋地揭開，還撒上最惡毒的鹽！

“怎么？憤怒了？”魔茍斯的聲音充滿了愉悅，“這就受不了了？你們諾多族的‘驕傲’和‘勇氣’，就只體現(xiàn)在無能的狂怒上嗎？”

黑影的中心，一點璀璨奪目的光輝驟然亮起！

那光輝純凈、神圣，蘊(yùn)含著無法言喻的力量與美感，瞬間吸引了所有精靈的目光，也讓魔茍斯周圍的黑暗顯得更加污穢。

那是…精靈寶鉆的投影！

三顆寶石在魔茍斯的黑暗力量中緩緩旋轉(zhuǎn)，散發(fā)出令人心醉神迷又痛徹心扉的光芒。

“看啊！”魔茍斯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你們朝思暮想的光輝，就在我的掌心！多么美麗，多么…脆弱！就像你們那可笑的希望一樣！”

他故意讓寶鉆的光輝在黑暗中明滅閃爍，如同嘲弄的眨眼。

“費雅納羅…你不是想要它們嗎？它們就在這里！”魔茍斯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滿了致命的誘惑。

“來安格班吧！用你們的劍，用你們的血，來向我證明你們的勇氣，來嘗試奪回你們所謂的…‘光明’！我在鐵王座上…等著你們！帶著你們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痛苦，來吧！讓我看看，你們這群喪家之犬，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桀桀桀桀…”

那惡毒的笑聲在精靈們的心中回蕩，點燃了他們最深的仇恨，也精準(zhǔn)地刺中了他們最痛的傷口。

芬國昐一方的精靈因芬威之死和費艾諾的背叛而怒火中燒，費艾諾一方則因洛斯加之?dāng)『湍埶沟男呷瓒抟馓咸欤?

同族之間的嫌隙在這一刻似乎被這共同的、刻骨銘心的仇恨和屈辱暫時壓倒，無數(shù)雙燃燒著復(fù)仇烈焰的眼睛死死盯著魔茍斯的幻影和他掌中的寶鉆投影，胸中只有一個念頭——殺！

就在這仇恨被煽動到頂點，魔茍斯即將收獲他期待的混亂與瘋狂之際——

“滾回你的地底深淵去！魔茍斯！！”

一聲清越、凜冽、如同破曉第一縷刺穿永夜的光明之音，驟然響起！

壓過了魔茍斯的狂笑，壓過了寒風(fēng)的呼嘯，也壓過了所有精靈心中沸騰的殺意！

是艾爾達(dá)瑞安！

他不知何時已再次策馬立于隊伍最前方，比芬國昐還要靠前，直面那團(tuán)翻滾的黑暗。

他手中的“裁誓”長劍，此刻不再僅僅是閃爍著微光，而是爆發(fā)出無與倫比的、純粹而熾烈的圣潔光輝！

那光芒如同實質(zhì)，如同液態(tài)的陽光，如同雙圣樹最精華的光輝被重新喚醒！

它從劍身噴薄而出，驅(qū)散了周圍數(shù)十尺內(nèi)所有的陰霾和寒冷，將艾爾達(dá)瑞安和他身下的白馬籠罩在一片神圣的光暈之中。

他整個人仿佛化身為光的源頭，銀色的長發(fā)在光芒中無風(fēng)自動，金色的眼眸中燃燒著冰冷而決絕的怒火！

“你這竊取光明、播撒謊言的陰影！你的污言穢語，你的惡毒誘惑，到此為止了！”

艾爾達(dá)瑞安的聲音如同神諭，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睜開你的魔眼看看！諾多族的光輝，永不因你的嘲弄而黯淡！先王的血仇，族人的犧牲，只會化作我們斬碎黑暗的利刃！”

他猛地將“裁誓”長劍高舉過頭頂！

劍尖直指魔茍斯的幻影！

“以提力安雙圣樹隕落前最后的光輝！以精靈寶鉆誕生時最純凈的意志！以所有為光明而戰(zhàn)、為自由而死的英魂之名！”

艾爾達(dá)瑞安的聲音如同雷霆般滾過大地。

“此地——非污穢之影所能盤踞！”

“此劍——乃黑暗之克星！”

光柱驟然收縮，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蘊(yùn)含著凈化的光，狠狠刺向魔茍斯幻影的核心——那正是寶鉆投影的位置！

“滾回安格班的地底去！在永恒的黑暗與折磨中，等待你最終的末日降臨吧！”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