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虎山距離萬毒嶺不遠，但山勢更為險峻，妖氣也明顯濃郁許多。

一路上，他遇見許多形形色色的小妖。

直立行走的狐貍，在林中穿梭的猿猴，背著龜殼快步爬行的老龜，甚至一些成精的草木精怪。

它們都朝著一個方向匯聚，這些小妖大多實力低微，個個臉上帶著興奮與期待，手里在捧著一些蘊含少許靈氣的山果、草藥、礦石等等。

想必這就是那兩只獐妖所說的“心意”。

越是靠近臥虎山，妖氣越發濃郁不散，卻透露出一股堂皇正大的氣息。

讓吳妄警惕的心略微放松，看來這山君并非什么嗜殺暴虐之妖。

山腰處的巨大平臺便是臥虎坪，此刻平臺上匯聚不少小妖，密密麻麻，俱都保持秩序，小聲交談。

吳妄尋了一處角落，趴在一塊巨巖后面，只露出一個蜈首。

他將全身氣息收斂，猶如巖縫里的一塊苔蘚。

山下陸續還有小妖前來，形形色色，有禽獸得道，花草成精。

他們混雜坐在一起，即便是鷹蛇這類天敵挨在一起，也毫無顧忌。

吳妄身旁巨巖下就蹲著一只羽毛靚麗的野雞。

不過他內心并不害怕，因為這只雞比他弱得太多，體型也沒有他大。

“肅靜！”

一道洪亮沉穩，如同虎嘯山林的低喝響起，瞬間壓下所有嘈雜。

平臺上的所有小妖噤若寒蟬，齊齊拜服下去。

吳妄也微微向下一縮，躲在巨巖后面，復眼余光向前瞥去。

只見前方巨石高臺上，不知何時出現一道身影，盤坐在上方。

并非想象中的斑斕巨虎，而是一位身著樸素麻衣，須發皆白，面容古樸威嚴的老者。

他身形高大，端坐如山，雙目開闔間精光隱現，周身氣息磅礴似江河，卻又給吳妄一種平和溫潤的感覺。

最引人注目的是，這老者頭頂一雙黑黃相間的獸耳，身后一條粗壯虎尾輕輕擺動。

化形大妖，而且化形如此完美，若非那對虎耳與虎尾，幾乎與人類一般無二。

身上氣勢是吳妄目前見過最強盛的存在，比之五毒老魔強上百倍不止。

“吾乃臥虎山神，爾等可稱呼吾為山君，今日開講，一為點化眾生，二為梳理妖氛，所講皆為基礎常理，爾等用心聆聽，望早日明悟己身之道。”

山君聲音平和，卻清晰傳入下方一眾小妖耳中。

接下來，便是讓吳妄如癡如醉，茅塞頓開的講道。

山君從何為妖開始講起。

天地萬物，凡有靈性者，皆可成妖。

草木山石，飛禽走獸，乃至器物精魄，皆在此列，妖非邪，乃天地造化之靈。

天地生靈，凡九竅者皆可修行，而我妖類種類繁多，多數并非天生九竅。

故而在開啟靈智后，需褪去軀殼，修成人身，契合天地玄機，方可修持內丹，盜天地之造化而長生度世。

妖族化形并非易事，需歷經劫難、感悟天道，或得高人點化。

經過無數妖族圣賢與仙門前輩的推演完善，化形之法大致可分為五類，各有利弊，適用于不同根腳、資質的精怪。

第一類，修道有成之人以自身金丹或舍利靈光為引，點化小妖，助其開靈智、塑人形。

不過此法弊端頗大，若點化者道行不足，可能導致化形不全，靈智有缺。

第二類，吞服或煉化蘊含先天靈氣的天材地寶，借其靈力強行沖破妖身桎梏。

此法化形雖較完美，對爾等來說，較為依賴氣運。

第三類，真心行善、積累功德，通過天庭考驗，被封“地祇”或“妖仙”，受凡人供奉香火，借香火之力凝聚金身，化為人形。

不過此法須得天庭敕封，否則會被視為“淫祀”，可能招來天兵討伐。

第四類，修行妖族圣賢與仙門前輩推演而出的煉形之法。

此法強奪天地玄機，因此煉成化形后便有劫難降下，或天災，或人禍，而且此法種類繁多，參之不齊，弊端也各有不同。

第五類，這一類便是修持等待，此法沒有法門可走，全靠福緣深淺。

福緣深者，十幾二十年間，時機一到便可褪去妖軀，化為人身；福緣淺薄者，可能數百上千年也無法化為人身。

山君說完化形，又講修行次第與吐納之法。

修行一途大道同歸，歸為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十六字修行次第。

人類修行至煉精化氣境界，煉氣修持自身，結出金丹生出鉛花可為人仙。

而我妖族結出妖丹亦可生出鉛花，此后修行，萬靈皆同十六字修行次第。

妖族獲得機緣，蒙昧啟靈后，可吞吐日月精華鑄就妖丹。

山君接著側重講了幾種吞吐納氣法門，深入淺出，引經據典，言語間仿佛蘊含天地至理。

他時而引動山間靈氣，化作種種異象演示，時而指出某個小妖在修行中的謬誤，寥寥數語便能讓其豁然開朗。

平臺上的小妖們聽得如癡如醉，有的抓耳撓腮，有的閉目沉思，有的甚至當場運轉妖力，身上氣息隱隱波動。

吳妄更是心神激蕩，復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也終于知曉修行一途的基礎知識，對照山君所講的幾種吞吐納氣法門。

吳妄發現，他所推演的餐霞食露吐納法中有些許不足，可以繼續對照完善。

也知曉后續該如何鑄就妖丹。

遺憾的是，山君并未明確講述第四類的煉形法門。

第一類吳妄肯定排除，第二類天地奇珍之流，無不在那些有主的洞天福地，難尋。

第三類積攢功德，走天庭，在這西游世界，他這類無背景的妖怪就如同那通天河老黿一樣。

第五類也不合適。

唯有第四類，修行煉形法門，才能快速化形，增快修行。

也不知道，原著里的蜈蚣精是怎么修成人身的，除卻兩脅下的千眼，算是完美化形。

如今他已不是原著中的蜈蚣精，無法知曉緣由與其機緣。

講道持續了數個時辰，從日當正午講到金烏西墜。

當山君最后一句“大道至簡，貴在堅持”落下，宣告講道結束時，平臺上眾妖齊齊拜伏。

皆出聲高呼：“謝山君老爺傳道之恩！”

吳妄也深深低下頭顱，心中充滿感激。

這份基礎常識，對他而言，比任何靈丹妙藥都珍貴。

他沒有像其他小妖那樣涌上前去獻上“心意”，他身上只有幾株剛采的銀線墨玉草，舍不得也拿不出手。

而是趁著眾妖喧鬧散去之際，悄無聲息地退入陰影，循著原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黃花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