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臨低聲道:“他們稱是入京議市,卻帶著三十六騎精衛(wèi),另有兩名醫(yī)士,入駐太醫(yī)院?!?
“更可疑的是,帶隊使臣名為陸衍,卻無通關(guān)文書。”
霍思言眸色一沉,緩緩道:“西溟,不只是來議市?!?
“他們,是來收割的。”
京中驟寒,宮門外已積雪盈寸。
西溟使團入京之日,正逢初九,天光未亮,東市卻已空出一路車馬,沿線官兵肅立,防衛(wèi)森嚴。
沈芝立于角樓之上,遠望那一行紅金披風的馬隊入城,眉心緊蹙。
“使臣陸衍……帶著三十六騎精衛(wèi)、兩名醫(yī)士、七部貨冊,卻無明文通書?!?
“這是探親,還是探刀?”
旁邊隨行內(nèi)侍低聲回稟:“已查,無入境留檔,陛下昨夜下令由宗正司安置?!?
“只是,西溟兩名醫(yī)士……行跡詭譎?!?
沈芝低聲道:“重點盯著,別讓他們進太醫(yī)院核心。”
“若真是蠱魂技師,宮中就要出事了?!?
她頓了頓又道:“傳話金麟衛(wèi),不許輕舉妄動?!?
金麟衛(wèi)右院。
霍思言坐在主位,聽完魏臨匯報,神情未變。
“他們故意挑宮門薄弱處而入,避過所有城防巡查?!?
“這批人,不是普通使團?!?
魏臨點頭:“屬下已經(jīng)暗中調(diào)令三隊,潛伏在他們下榻的驛館附近。”
“另外,宗人府那邊,想派你去接見使臣?!?
霍思言嗤笑一聲:“用我試探敵手?”
“這皇帝還真慣會拿人做棋?!?
謝知安倚在門側(cè),語氣淡淡:“怕他不止拿你試。”
“這兩名醫(yī)士,我查過,三年前曾出現(xiàn)在西溟邊境,與蠱族有過交集。”
霍思言目光一凝:“能肯定?”
謝知安遞出一封密函:“是西嶺余軍密探送出的,他們的手腳未斷?!?
霍思言接過函件翻閱,神色漸沉。
“他們果然沒死心。”
“既然人來了,那就……請他們?nèi)刖帧!?
她起身負手而立,衣袍獵獵。
“今夜設(shè)宴,地在金雀廳?!?
“請他們吃上一頓大周的血酒?!?
魏臨皺眉:“金雀廳?那是太后舊宴地?!?
霍思言眼神凌厲:“所以才設(shè)在那兒?!?
“讓他們知道,今日入京,不只是議市這么簡單?!?
西溟使團下榻驛館。
陸衍坐在榻上翻著京中圖冊,身旁站著一人,面覆銀面具,眉眼低垂,氣息冰冷。
“霍思言設(shè)宴了。”
陸衍輕笑:“她倒比我想象中更快。”
“你說,她想請客,還是想下毒?”
面具人淡聲道:“她若想下毒,我便替你先嘗?!?
陸衍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忠心?!?
“可惜……你不是我西溟人?!?
那人一頓,卻未辯解。
陸衍繼續(xù)道:“你潛在宮中三年,如今終于能見她一面,你可高興?”
那人沉默良久,終是低聲道:“她若仍是三年前那般,我便動手?!?
陸衍合上圖冊:“動手之前,先讓我看一眼,她到底是不是謝賀的女兒?!?
當夜。
金雀廳燈火大張,宮中重臣皆到,外客列席,玉盞琉璃,香煙裊裊。
霍思言著青金朝服,于宴首而坐,手中把玩玉箸,面帶冷意。
陸衍在引官帶領(lǐng)下步入廳中,目光在殿上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
“霍將軍?!?
霍思言抬眸,似笑非笑:“西溟陸使,遠道而來,大周失迎?!?
她將玉箸一放,輕拍掌心:“來人,賜酒。”
侍女捧上紅瓷玉盞,一盞遞給陸衍,一盞遞回霍思言。
兩人遙遙對視,酒未動,殺意先起。
玉盞輕晃,酒色如血,映著金雀廳內(nèi)眾人面色各異。
陸衍端起酒盞,先行一禮:“久聞將軍威名,今日得見,果不虛傳?!?
霍思言淡笑回敬:“西溟文武雙尊,陸使之名,亦久在耳中?!?
兩人隔桌而飲,盞落之際,廳內(nèi)一片寂靜,仿佛連樂音都凝住了幾分。
太常寺少卿輕咳一聲,意圖緩和氣氛:“西溟此來,乃為重開市交之議,若能通關(guān)互市,必是我朝一利。”
陸衍微微頷首:“我皇意在共榮,大周若誠心為善,我西溟必以禮還禮?!?
霍思言卻笑得冷淡:“互市之前,是否該先清清賬?”
陸衍眉梢一挑:“不知將軍所指何賬?”
謝知安適時開口:“入京之日,西溟使團中物什走私未報,貢禮之外,還多了幾件藏器。”
陸衍神色未變,只是看向身后一名侍從:“去,將物帶上來?!?
片刻后,數(shù)名隨從抬著三口長匣入廳,打開那刻,竟是三枚金紋玉印,一柄通體烏漆的長刃,以及一支骨簪,簪尾刻有魂術(shù)禁紋。
殿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
陸衍坦然道:“此物確實為西溟私藏,用以祈福安神,未料入境后遭人調(diào)包,方才惹出誤會?!?
“若將軍介意,盡可收回。”
霍思言目光冷如霜:“祈福安神之物,怎會鐫刻我朝魂禁?”
“這骨簪,三年前曾出現(xiàn)在魂蠱案中,如今卻出自你使團?!?
“你解釋得太輕巧。”
陸衍面色一斂:“若將軍認為西溟蓄謀不軌,我也只能請閣下另設(shè)清查,開堂問審?!?
“只盼屆時查出是大周中人調(diào)包,霍將軍……也能還我清白。”
堂中氣氛驟然凝滯。
魏臨身后,早有金麟衛(wèi)貼身侍守,手按刀柄,隨時待發(fā)。
霍思言卻緩緩坐回主位,語氣轉(zhuǎn)緩幾分:“西溟若真有誠意,便配合我東廠與刑部,逐一查驗?!?
“這三十六騎,今晚不得離京。”
陸衍起身,衣袖拂動。
“既是將軍意思,我自不會違逆?!?
“但倘若查無實據(jù),大周莫要怪我皇怒火難消。”
他話鋒未落,廳門外忽傳來一聲異響。
“咣!”
兩扇朱門被人猛地推開,外頭冷風裹著雪花卷入廳中,帶起案上燈火飄搖。
方玄面色鐵青地沖入,直奔霍思言而來。
“有人劫驛館……魂印失蹤!”
話音落地,眾人皆驚。
陸衍回身,眼中寒光一閃。
霍思言緩緩起身,聲音如刃。
“本以為你們只是探路,原來,已經(jīng)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