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宮中御書房。
皇帝站在一幅剛剛展開的密圖前,畫卷最末以魂術描繪出一團模糊氣相,似人非人,似陣非陣。
掌筆太監小聲問:“是否要傳旨,下令東廠即刻壓陣?”
皇帝眼神卻微斂,輕輕搖頭。
“不急。”
“霍思言既然已經查到魂淵術,接下來……便得看她能否逼出真正的藏主。”
“而我,要看的是,那個藏主,到底是誰。”
他轉頭看向御案下方一格秘匣,緩緩打開,取出一枚玉符。
那玉符上,同樣刻著九蛇盤圖。
皇帝輕聲道:“舊朝最后一位魂主,名曦。”
“但如今的蛇闕之主,卻未必姓曦。”
“或許,該姓……陸。”
太監聞言一驚:“陸家……不是早年已除名?”
皇帝冷冷一笑,一字一句地說道:“蛇闕舊部死盡是假,魂缸未斷是真。”
“這一局,連太后都不知。”
“我只等一個時機。”
“等霍思言,將他們一個個,從貢隊里剝出來。”
蛇闕營地內。
魂影正中忽而吐出一道血氣,徑直凝于空中,化作一行血字:魂淵不滅,蛇闕不亡。
魏臨低聲:“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霍思言腳步未動,雙眸微瞇:“挑釁也好,送死也罷。”
“我要從這副魂影里,揪出誰在替蛇闕續命。”
沈芝已持刃上前,一記破符斬落,正中魂陣心脈!
霎時,魂光迸裂,一道微弱人影踉蹌倒地。
霍思言目光一凝。
“是他。”
那人影落地時,魂光尚未散盡,滿身灰褐長袍,面目蒼白如紙,雙目被魂絲封住,只余渾濁霧氣浮動。
魏臨一步上前,按住他肩頭,手指探至頸后脈處,臉色頓變。
“他還活著……但魂識極淡,似被刻意割斷七識六念。”
霍思言掃他一眼,語氣冷然:“魂術蠱主的手段。”
沈芝看了片刻,皺眉道:“不對,他不是貢隊中人……是本朝之人。”
“這身布料,是云州監察司內裝。”
謝知安低聲開口:“云州監察司……四年前魂案之后整頓,被裁撤大半,他應是被擒之人,用以強魂入陣。”
霍思言目光沉凝,俯身探入那人袖中,果然摸出一方殘碎官章,落印已斑駁,但邊角仍見“云”字殘鋒。
“這魂淵術,是從四年前便開始準備的。”
沈芝聲音冷淡:“他們怕早就入了朝內舊案檔,不是來臨時布陣,是早布下釘子。”
魏臨抬頭:“是不是那就要查,誰給了他們機會。”
霍思言卻一拂袖,直起身,聲音不高,卻壓住了整個庭院的喧嘩:“誰還記得四年前,那場云州魂案,到底是誰下的結案手印?”
謝知安沉默。
沈芝神色不動,卻忽地開口:“是……顧慎之。”
話音落下,魏臨猛然回頭。
那是舊監察院副使,早年顧家中人,后在魂案后失蹤,傳言因失察被調離,自此不問政務。
霍思言低聲重復:“顧慎之。”
她緩緩起身,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終于落定在蛇闕陣心殘魂上。
“如果蛇闕是舊主余孽,那顧家便可能是留口。”
“這一口……在四年前為他們開了門,在今天仍在送魂續陣。”
“而顧家舊脈,尚在朝中。”
沈芝抬眸,聲音沉著:“他是貢使冊封名單中人。”
“名列顧遙,身份是貢隊輔官,隨行祭典顧問。”
霍思言一瞬將所有線索在腦中收束,最后只吐出兩個字:
“抓人。”
與此同時,貢隊主帳外,東廠密侍已在悄然布位。
顧遙正在與貢使翻譯低語,聽見動靜,抬眼看去。
卻見一道青衣身影從人群中快步穿出,腰間佩刃,肩后火紋隱現。
霍思言直入主帳,沉聲喝道:“顧遙……你可知罪。”
顧遙愣了一瞬,繼而揚聲笑出,竟是毫無懼意:“霍將軍,你來抓我,可有旨令?可有證據?”
“還是……你要借朝事,屠我一門?”
他聲音穿透廳堂,引得貢使一行盡皆側目。
霍思言卻神色未動,只抬手將那枚云州殘章拋落于案上:
“你若不認這枚章,就當是我污蔑。”
“你若認……便是你將魂術殘黨送入貢隊的明證。”
顧遙面色劇變。
下一瞬,他猛地拔出腰間短刃,直刺自己喉下!
卻在那一刻,被謝知安一掌按肩,生生扭開。
“你想死?不成。”
霍思言俯身看著他:“你活著,要比你死了更有用。”
顧遙咬牙,喉頭血涌而出,終是瞪著她冷笑:“你終歸還是來遲了……他們……他們已經入宮了。”
話音落地,霍思言眸光驟凝。
夜色之外,皇城深宮,景德門內,貢使專用通道,一道身影悄然入御苑。
太監低聲稟:“啟稟主上,貢隊魂師已按計劃入位。”
皇帝坐在案前,修長手指抬起一枚銅鈴,輕輕一晃。
銅鈴一響,整個御苑之下,竟傳出陣陣低吟魂咒聲,仿若地宮深處,有無數魂影正在咆哮。
他低聲道:“好戲要開始了。”
夜已至酉時,皇宮西苑深處,一處廢棄藏經閣忽被徹底封閉。
東廠與內衛悄然接管,周遭禁軍調換兩輪,外宮宦侍一律回避。
唯有一隊蒙面魂師,手持銀鏈、肩披密紋袍,自貢使通道中緩緩步入地底。
地宮重鎖緩啟,一道由萬骨鑄就的青銅臺緩緩升起,臺中赫然懸著一口黑色魂缸,上刻九蛇環紋,篆文模糊,幽光四溢。
站在魂缸前的老者轉過身來,眼中血絲密布,手中執著一方殘玉,正是曦王舊印之碎。
“魂主旨意未變,曦王之魂若聚,將于明月之夜,借京脈開缸,歸來。”
他聲音枯啞,仿佛來自地下深淵。
皇帝不在,卻早已放權予這批貢使“祭靈人”。
有人低聲問:“魂缸中……真藏著曦王殘魂?”
老者冷冷道:“你問這句,就是不信魂術。”
“但你若真信,便該跪。”
眾人一瞬跪倒,咒聲齊起,地宮之中宛如水波蕩動,無形氣流自缸底升騰,繚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