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深不見底,霍思言提燈而行,沈芝緊隨其后,二人踏入一片如墳穴般的地下石室,腳下全是覆塵的術式陣紋,一層又一層,皆指向中央的一口沉棺。
那棺極長,覆以紅綾黑漆,四角綴有古制魂鈴,靜靜沉于地磚之中,仿佛沉眠數十載未曾動搖。
沈芝心頭泛起隱隱寒意,低聲問道:“曦王……真埋在這里?”
霍思言未言,先拂去棺面浮塵,只見其上雕著數道極罕的“焚魂封式”符文,此種封術在魂術典籍中早已禁絕,唯太傅謝賀曾有記載。
“這是活封?!?
霍思言指著某一處符角,神色緊繃。
“這說明入棺之人……活著進來過。”
沈芝臉色微變,眼睛緊緊盯著霍思言手之處。
“你懷疑,曦王當年只是被封了,而非真正殞命?”
霍思言抬眸望她,眼神冰冷:“封他之人,最可能是誰?”
沈芝沉默,片刻才冷聲開口:“若封術是謝賀設的,那太后便是始謀?!?
“她那年執政,與曦王爭鋒,若想除他又怕動搖宗室,只能假死封魂。”
霍思言手指緩緩撫過棺蓋,忽地止住。
“封印有裂痕?!?
沈芝臉色一凜,俯身細看。
果然,棺蓋東側的一道焚印已出現輕微溢裂,裂縫間隱隱有魂息逸散。
“這不是自然風蝕,是近期才裂開的?!?
“有人來過。”
霍思言站起身,目光銳利如刃,沉聲下令:“回封地口,讓魏臨派人查近三月內所有出入宮中太史、內侍,尤其是曾掌過術案的老臣。”
“我要知道誰來動過這棺?!?
沈芝盯著那裂縫,忽然想起一事:“這棺封的若真是曦王,那魂印該已徹底焚毀,可我查魂案時,發現一支魂印副卷,模樣極似曦王佩印。”
“有人做了副本?”
霍思言冷笑:“若魂印未毀,那曦王……可能還活在某處。”
“以別名?!?
“以副身?!?
她語氣沉到極點:“而有人在借他名義,行走皇城?!?
同一時刻,西城藥署。
姜硯披著一身舊氅,從偏門而入,藥署之中一片靜寂,只有一盞青燈掛于屋檐。
他推門入內,一名身著異制黑袍的男子早在室中候著。
“你遲了。”
黑袍人道。
姜硯眉眼一挑,毫不在意地坐下。
“太后那邊剛松手,自然得繞幾道暗路?!?
“你帶的東西呢?”
黑袍人從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玉匣,淡道:“此物名碎魂針,你要的。”
“所謂碎魂針,集世間魂魄大乘之者,古有一針定乾坤,便是這碎魂針?!?
姜硯接過玉匣,頓時感覺到一股不屬于他的力量,這是一種陰氣極重,重到讓人背后發涼的氣息。
他伸出手想要將那碎魂針取出時,黑袍人卻阻止了他,并且面色凝重。
“但我也得提醒你一句,若目標真是曦王之魂,那東西……未必刺得穿。”
姜硯冷哼一聲:“我不信他真能活?!?
“哪怕只?;牦w,也要讓他滅得干干凈凈?!?
黑袍人盯著他,片刻后語氣忽變:“我們那邊,要的不是他的死?!?
“是他的復活?!?
姜硯微一挑眉。
“你想放他?”
黑袍人不語,只將玉匣推過來,輕聲道:“我們要的是大晏自亂。”
“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你殺得成,是你的能耐,若殺不成,也別擋我們走下一步?!?
姜硯瞇眼,手指慢慢搭上匣子:“那就看……你們能不能抓住霍思言?!?
黑袍人眸光微動:“她現在……已經察覺了?”
姜硯淡淡一笑:“她比你們想得警覺多了?!?
“就怕你們還沒走完一步,她已殺到身邊?!?
皇宮內,御書房燈火微熄。
皇帝伏案沉思,桌上擺著的,正是一張魂印副卷拓本,其上封字已模糊,唯下角殘章猶存。
他目光凝注良久,忽然輕笑一聲。
“曦王啊……你到底是死了,還是換了副皮活著?”
他合上卷宗,吩咐徐內侍:“將西北驛報給霍思言送去,就說是敵國貢使團提前三日入京,隨行禮部接駕?!?
“若她能看懂,就知道,這局快開了。”
夜已深。
霍思言自魂焚地歸來,披風上盡是塵跡,卻未休息,立于高臺,遙望京中宮燈如晝。
沈芝站在她身旁問道:“你打算何時告訴皇帝,這曦王封棺已裂?”
霍思言冷笑:“現在還早?!?
“我若現在說,皇帝便有理由壓下整樁舊案,將曦王之事納入御下密卷,從此再無人能查。”
“我要等敵國人進京,再放這顆雷?!?
“到時候,誰還敢說魂術已絕?”
沈芝默然。
半晌,她忽而低聲問:“你可曾后悔?”
霍思言望著遠處宮燈,一字一句開口:“后悔……是走到死局的人才有資格說的?!?
“我還活著?!?
“就得把這條命,活成刀?!?
風越夜越冷,宮墻之上燈光搖曳如火,仿佛也聽懂了她這一句。
魏臨快步上前,低聲稟報:“大人,太史局傳來密函,說西北驛站來信,敵國貢使團將提前三日入京?!?
霍思言指間微頓,接過那封密信,展目掃過后,眸色倏然一暗。
“提前三日?”
她盯著信末的章印,指尖一點一點收緊。
“這不是催促,是試探。”
沈芝蹙眉:“太快了,他們這是……等不及要進宮了?”
霍思言將信收入袖中,低聲道:“告訴禮部,迎駕之禮不必太隆重?!?
“但要查清,他們帶了幾人、幾車、幾匹馬?!?
魏臨一怔:“大人懷疑,他們貢隊里藏人?”
霍思言緩緩抬頭,眸光如霜如刃。
“曦王之棺剛有異動,敵國就迫不及待送友好入京。”
“他們不是趕時間,是掐著時辰來,如若這一切都認為巧合,那便不可能是巧合!”
沈芝聞言,身形不自覺緊了一寸。
她忽然意識到:這一局,不止魂術重現,也許,還有一場更大的戲,藏在貢隊身后。
霍思言靜立原地,望著遠方黑云密布的天幕,眼中卻隱隱浮出戰意。
“這一場戰役,看來要開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