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書房，霍思言展開兵圖，天策府首將副印已送至案前。
魏臨在旁開口：“這封調(diào)令，等于讓你出京，你可真要接？”
霍思言淡淡道：“我不出京，謝家就永遠走不出魂術(shù)。”
“我要讓他們看清，謝家還能護邊守疆、平亂定邦，不是只會翻舊賬。”
謝知安靠在窗邊笑了笑。
“也罷，走了，就不會陷進這張陳年舊網(wǎng)里。”
霍思言沒笑，只提筆在軍令上簽了名。
“我是出征，又不是躲。”
“是要那位高坐金闕的皇帝明白，謝家能在堂下受審，也能在戰(zhàn)場上斬將。”、
天策府調(diào)令一下，謝府三日間人馬調(diào)整完畢。
霍思言本以為此次出征不過是權(quán)力分洗后的落子，卻未料皇帝在調(diào)令之外，另派一人同行，宗正寺少監(jiān)，魏臨。
“陛下要我押你去西嶺。”
魏臨坐在馬前石上，手中拎著酒壺，語氣懶散，卻眼神微冷。
“說是護你，實則是看你不在京里再掀風浪。”
霍思言正整束行裝，頭也不回地道：“他放心得很。”
“我若真想掀，他壓得住么？”
魏臨低笑一聲：“可你還是得走。”
“因為這京中再沒你的位置。”
霍思言抬眸：“我不需要。”
“我從不靠朝堂給我位置。”
她轉(zhuǎn)過身來，披上青袍戰(zhàn)甲，鎮(zhèn)闕系在背后，長發(fā)束起，整個人如一柄即將離鞘的刀。
魏臨望著她這一身裝束，忽然低聲一句：“霍將軍倒是有些古人姿態(tài)。”
霍思言卻道：“人人都說我像，可我不是他，我只為我愿護之人，殺一條血路。”
出征之日，風雪未停。
謝府門前，百姓自發(fā)來送。
當年謝賀之死被定為“魂亂主犯”，謝氏沉寂多年，霍思言一戰(zhàn)翻案、三審定權(quán)，如今重歸兵權(quán)，風頭無兩，然她面上無喜色。
馬前，謝知安捧著一只食盒遞來：“路上冷，這是沈姑娘昨夜做的。”
霍思言接過，目光閃了一瞬。
謝知安低聲：“她沒敢來送。怕你看見她，動搖。”
“她說……你得狠心離開，這樣謝家才有未來。”
霍思言沒應(yīng)，只輕輕收下。
正待啟程，忽有人疾步而來。
是沈芝。
她身著素衣，鬢邊落雪，站在街頭未言一語，只朝霍思言深深一拜。
這一拜，不是謝罪，不是送別。
是了斷。
霍思言望她片刻，終是轉(zhuǎn)身，翻身上馬。
“啟程。”
西出城門，百騎開道，霍思言騎馬居中，身后一隊魂禁營悄無聲息地穿過冰雪。
馬蹄聲如鼓，風雪揚起戰(zhàn)袍。
她未曾回頭。
而此刻，養(yǎng)心殿中，皇帝倚坐金榻，手中翻著一封密信，眼中神色復雜。
蘇懷林緩步而入：“陛下，此番定局，三司已歸。然魂術(shù)之禍，或尚未絕。”
皇帝合上信：“西嶺那批人……真有異動？”
蘇懷林點頭：“魂坊舊黨三名煉術(shù)師兩月前逃入西嶺，似與當?shù)匦g(shù)賊勾結(jié)。”
“西嶺若亂，或成舊勢殘火。”
皇帝輕嘆：“那便讓她清一清。”
“她不是只會打官司，她更擅斬亂刀。”
而在京西兩百里外，西嶺邊鎮(zhèn)，一處殘破舊魂壇悄然升起淡藍光芒。
雪地中，數(shù)名黑袍術(shù)者立于陣邊，低聲念誦。
其中一人緩緩睜眼，手上識晶泛著黑氣：“霍思言來了。”
“該迎一迎……謝家的斷刀。”
西嶺地界，天寒地凍，雪密風烈。
霍思言率魂禁營先頭騎入重嶺峽谷，四野盡白，唯馬蹄與甲葉響動不止。
她披甲在馬，鎮(zhèn)闕負背，神情冷峻如霜，而在她身旁，謝知安緊隨。
他身著寒氅，眉目沉斂，一路未言，卻時不時回望身后。
霍思言忽然問道：“你擔心什么？”
謝知安看了她一眼：“你說西嶺舊魂坊廢了十年，但前夜探子在鎮(zhèn)北堡地窖中，發(fā)現(xiàn)三枚尚存魂印。”
“這東西若真復燃……不是你帶這一百人就能壓下的。”
霍思言淡淡道：“我們是來殺人的。”
謝知安瞳仁微緊，她總是這樣，一開口，便鋒利得不留情。
可正是這股狠意，在京中能擋堂，在朝中能翻案，在雪嶺中，能叫敵人一聽名號便膽寒。
可惜，她從不留給自己一絲后路。
謝知安眼神一暗，卻沒有勸。
只是沉聲提醒：“斥候回報，前方七十里處的魂圖村莊，發(fā)現(xiàn)過三人魂術(shù)殘跡，極可能是逃出的術(shù)徒落腳點。”
“你要不要緩一步，我先去查清。”
霍思言卻道：“不。”
“你替我擋在前頭，我就成了謝家躲在你身后的廢女。”
她說完，調(diào)轉(zhuǎn)馬頭，正欲策馬疾行。
謝知安卻一把拉住韁繩，擋在她面前。
兩馬并肩。
風雪中他聲音低了些，卻極認真。。
“你知不知道，你若真有事，謝家再沒人能為你收尸。”
霍思言盯著他看了一瞬，眼里忽然泛出一絲異樣。
“你是怕我死？”
謝知安不語。
霍思言輕輕一笑，眼里卻沒笑意：“你不是說……你不信感情。”
“只信權(quán)衡？”
謝知安喉頭動了動，半晌才開口：“我信感情。”
“但我更怕我信得太深，你卻早就不肯回頭。”
霍思言輕聲：“謝知安，你終究還是想讓我退。”
“可惜，我來這世間，是要殺一場的。”
“你若真心護我，就不要拉我走。你就站在原地，看我殺干凈，再回頭找你。”
謝知安低頭，長睫微垂，最終松了手。
“你記得回頭。”
霍思言目光一頓。
她似想說什么，卻只是握緊韁繩，策馬破雪而出，未回頭。
黃昏前，魂圖村外。
殘雪未融，四處白骨殘灰。
霍思言帶兵至村口，空氣中彌散著一股奇異的焦煞味。
“停下。”
她抬手。
后方士兵頓時止步。
一名斥候低聲道：“有人在村中布過陣，是魂焚陣。”
霍思言眼神一沉，翻身下馬，一步步踏雪而入。
走至村中廢屋，地上依稀可見魂術(shù)燃燒過后的焦紋與陣痕，中央一處火印尚未完全熄滅。
她蹲下，手指輕撫其邊緣，指腹微燙，語氣極輕。
“他們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