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產的價值，取決于能否服務于生存邏輯。

隨著社會退化為純粹的生存競爭，鋰礦在幸福城的戰略地位，早就超越了一系列傳統貴重金屬。

例如黃金！

對于分散在庇護城周邊的聚集地、小部落、游散組織而言，從城市廢墟里搜出來的一塊金條，根本無法改變他們的生存困境。

但一塊產自幸福城的10kwh電池，卻能讓一個百人聚集地擺脫整整一個月的黑暗。

而鋰礦，正好是制造高性能電池的核心原料之一。

“對面多少人，你們怎么打贏的？”

程野并沒有糾結礦床的真實性和價值，也沒有想著將這個消息獨吞。

早在檢查站設立的時候，幸福城的高層就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

要是檢查官能隨便吞掉拾荒者的發現占為己有，早就沒人敢出城去冒險了。

提交礦產位置，內城會有一套非常完整的問詢機制和實地勘察機制。

想要通過這套機制，非發現者，基本不可能做到。

而一旦被認為是冒領，只有一個下場。

公共刑場處死！

“總共27個拾荒者，是廢墟百鬼幫大頭鬼的人。”

柯爾咧著嘴笑，露出后槽牙，“那幫人把我們當成兩腳羊，想從我們身上榨點油水出來，可惜我們四個打小就在廢墟里摸爬滾打，這種場面早就見多了，見慣了，既不怕他們，也有提前準備。”

說的風輕云淡，可字里行間卻是殺意盎然。

百鬼幫程野沒聽過，大頭鬼是何方人物他也不清楚，但能從27人布下的陷阱里正面突圍，戰而勝之，挖到樣品趕回來。

只要沒說謊。

這戰斗力，絕對比他這個練了兩個月的半吊子檢查官強得多。

“唔，那他們...中的是槍傷？”

“額...”

柯爾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慌忙搖頭，“不，不是...大人，他們身上都是抓傷。”

“抓傷？”

“是變異獸干的！”

“我們跟百鬼幫交手時，變異獸突然插手，這才讓我們全身而退。”

如果是槍傷，有鋰礦床作保，自然不用擔心被程野扣下。

可抓傷性質完全不同，程野若執意認定有感染風險，把他們關進隔離倉，就算幸福城高層來了也無話可說。

這是檢查站鐵打的規矩，更是不容動搖的原則。

“大人，我們愿意在六百幣的基礎上，送上一塊從青石聚集地收到的隕...”

“閉嘴！”

程野喝了聲，將柯爾沒說出口的賄賂直接打斷。

再好的東西，也得有命花才行。

別看檢查站內西派的人個個貪婪，仿佛收錢就放行，可在篩查感染體的事上，沒一個敢含糊。

哪怕是隔壁B區的憨貨，也是寧愿殺錯，不能放過。

正因如此，緩沖區內檢查官的口碑才能一直穩住，從不塌房。

誰敢壞了這規矩，就是所有檢查官的敵人，是緩沖區全體居民的公敵！

“你出去，讓胳膊受傷的那個人進來。”

“是！”

柯爾咬咬牙，此時只能寄希望眼前的東人檢查官明察秋毫。

很快，兩人交換。

新來的西人脫下衣服，程野看到了一道觸目驚心的抓傷。

從肩膀到小臂，這抓痕至少有三十厘米長，皮肉翻起，深可見骨！

“姓名？”

“拉姆·沃特斯。”

“你們是兄弟？”

“是的大人，我們四人是親兄弟。”

“說說吧，怎么受的傷，具體一點，別和我講騙小孩的睡前故事，我的耐心只有一次。”

“明..明白。”

拉姆眼神堅定，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的命現在就攥在自己手中。

“是蟻狼，有四十多只，且都是成年蟻狼。”

蟻狼，城市廢墟內最為常見的變異獸之一，以繁殖力出名。

程野腦子瞬間閃過大量信息，既有檢查官手冊上的標準描述，也有生存圖書館書籍里的零星記載。

其生命形態和灰狼相似，成年個體肩高約1.2米，生著尖銳獠牙，奔跑速度極快，覆蓋碳化角質層的皮毛能有效抵御物理攻擊。

之所以在“狼”前冠上“蟻”字，源于其異化的繁殖系統。

雌性蟻狼每六個月發情一次，腹部演化出類似蟻后的巨型育囊，單次可產卵15-20枚。

卵生狼崽只需要三個月便能進入成長期，一年就能達到成熟期。

只要食物充足且無天敵制約，幾只蟻狼就能在四五年內繁衍出龐大族群。

不過，蟻狼肉質雖口感極差卻無毒可食，這也注定了它們在廢土世界、尤其是在東大國境線內難以泛濫。

因為拾荒者、流浪者過節慶祝的餐桌上，必會有一道蟻狼肉作為主菜。

“鋰礦的價值大人您清楚，我們并不相信會有一處野生的鋰礦被拾荒者發現，并且恰好讓我們知道，可拾荒者搏命不就為了一朝發大財出人頭地嗎？我們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去探探路，但在去之前特意引了群蟻狼綴在車后，想著就算有埋伏，也能讓蟻狼沖亂他們的節奏。”

“結果真讓我們賭對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拾荒者說的小山坡露天剝離層下，陽面果然有偉晶巖型鋰礦，埋伏也不出所料...但百鬼幫那群雜碎絕對沒想到，我們會趕著蟻狼上門，他們蹲在背陰面時，狼群一擁而上，我們趁機從陽面夾擊，沒費多少功夫就把人全撂倒了...”

“不過...”

拉姆頓了頓，臉上閃過一絲苦笑。

“我們也漏算了狼崽子的胃口，二十七個人根本填不飽它們，轉頭就把我們當獵物，這些傷，就是跟狼群死磕時留下的。”

拉姆的敘述邏輯不僅清晰，而且非常流暢，一聽就知道是在路上反復編排演練過的。

程野微微頷首，對此并不像其他檢查官那樣抵觸。

也不像影視劇里那樣，沒有任何邏輯的就認為“流暢”=“假話”。

他研究生答辯上臺前，還在宿舍反復模擬了兩天時間呢，現在事關生死，四人若不提前把說辭捋順，防止有人嘴瓢說錯話，反倒顯得心中有鬼。

“四兄弟，有膽量，有手段，還有腦子...”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發現價值連城的鋰礦床啊。”

程野心下感嘆。

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往后在廢土上行走，當真是任何人都不能輕視。

畢竟能在城市廢墟里摸爬滾打的，哪個不是從刀尖上舔血的狠角色？

“報數。”

“37.7/133/22”

拉姆沉聲回應，心底卻微微一沉，這個數據已經卡在了異常邊緣。

只要體溫突破38度，眼前的檢查官無需任何理由，就能把他們直接丟進隔離倉。

“讓腿受傷的那人進來，他們兩個攙著”

程野淡淡開口，面無表情地指向隔離區角落，“你，站到角落里去，別亂動。”

“是，大人。”

隔離門滑開，兩人攙著傷者麻溜走進來，柯爾幫腿受傷的人脫掉衣服。

好家伙。

比起拉姆手臂的傷，這人右腿的創口才叫觸目驚心。

從小腿到大腿根部，大片撕咬痕跡翻著血肉，就算現在立刻送去搶救，恐怕也難保住不截肢。

“大人...”

“姓名？”

“赫爾·沃特斯，西莫·沃特斯。”

“報數。”

沒有多余解釋的機會，柯爾咬咬牙，只好幫忙測量報數。

“36.9/102/18”

“38.7/162/26”

赫爾的數據還正常，但西莫這三項危險值數據真是狗看了都搖頭。

“大人...”柯爾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此刻若求程野網開一面，無異于讓他違背檢查官的原則。

盡管大家都明白，數據異常很可能是傷勢過重引發的機體免疫反應。

“大人，關我吧，我受傷太嚴重，已經沒救了...”

西莫牙關緊咬，血沫順著嘴角滲出來，“求您看在鋰礦的份上，看在我們為幸福城賣命的份上，放過他們三個！”

“胡扯什么！”

柯爾臉色大變，一把攥住他的肩膀，“咱四兄弟不是說好了同生共死，好不容易熬到翻身的機會，誰也不能丟下！”

“西莫閉嘴，要關也是把我關進去...”

好吧。

看來得收回這四兄弟有腦子的判斷。

程野默默嘆了口氣，不禁暗道藝術源于生活，雖然他不像影視劇的里的審問者那么蠢，但被審問的蠢貨卻真實存在。

關不關人確實由檢查官說了算，就算西莫數據三項異常，他也有權不隔離。

但要是只關一個放走其他三人，那就是公然違規了。

除非這四人是內城業主，有更高級別的權限背書，否則他只要敢這么做，下一秒就得被停職查辦。

砰。

對天一槍過后，世界終于清凈了許多。

煩人的苦情戲被強行打斷，四兄弟瞬間僵在原地，腦海里只剩槍聲的嗡嗡回響。

收起檢查官制式手槍，程野起身朝角落揚了揚下巴：

“留下他，其他人滾過去角落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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