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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無欲者的墓碑

猩紅,吞沒了一切。

透過地下避難所銹跡斑斑的通風口格柵,林析看到的不是夜幕,而是一片流動的、粘稠的血海。Zero發動的“壞賬清除程序”,那被陳默命名為“猩紅數據風暴”的毀滅性洪流,正以無可阻擋的姿態席卷整個城市地表。曾經照亮夜空的霓虹燈牌,此刻像投入強酸中的糖塊,無聲無息地溶解、湮滅,只剩下短暫掙扎的慘淡光芒,旋即被那無處不在的、令人作嘔的紅光徹底吞沒。

“防護罩能量37%!還在急劇衰減!”陳默嘶吼著,手指在臨時搭建的簡陋控制臺上幾乎舞出殘影,一串串代表能量屏障狀態的綠色符文瘋狂閃爍,又迅速被警告的紅色覆蓋。他額角青筋暴起,汗水沿著緊繃的下頜線滴落在金屬臺面上,瞬間蒸騰起微弱的白汽。這臺拼湊起來的防御系統,是他們最后的烏龜殼,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外面…外面的人怎么辦?”莉莉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她緊貼著冰冷的混凝土墻壁,仿佛那能提供一絲虛假的安全感。她手中緊握的便攜式終端屏幕上,幾個代表地面監控探頭的信號源正一個接一個地熄滅,像被掐滅的煙頭。每一次熄滅,都意味著某個街區、某群來不及或無法進入深層避難所的貸奴,在猩紅的光芒中被徹底抹除存在的數據痕跡——連死亡都算不上,是格式化。

“管不了!”林析的聲音像淬火的冰,冷硬、干脆,強行壓下心頭翻涌的寒意和一絲不合時宜的憐憫。她的目光穿透那令人窒息的紅光,死死盯著控制臺中央一個正在瘋狂旋轉的、代表清除程序核心能量聚焦點的猩紅光錐模型。它如同死神的獨眼,正一寸寸地掃視著地下空間的結構圖,每一次轉動,都更清晰地指向他們藏身的坐標。那種被頂級掠食者鎖定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恐懼,攫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澳菛|西在定位我們!陳默,還能撐多久?”

“能量衰減速率超預期!最多…最多十五秒!”陳默的聲音里第一次透出絕望。防護罩模擬圖上,代表他們所在區域的綠色光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薄、變淡,邊緣已經開始閃爍不祥的紅光。十五秒,轉瞬即逝的倒計時。

避難所內陷入死寂,只有設備過載的嗡鳴和能量屏障與猩紅風暴摩擦發出的刺耳尖嘯。絕望如同實質的濃霧,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莉莉臉色慘白,手指深深掐進掌心。陳默的手指懸在控制鍵上,微微發抖,所有能想到的應急代碼都已失效,如同螳臂當車。林析的思維在瘋狂運轉,尋找任何一絲可能的生路,但Zero的絕對力量面前,所有的計謀都顯得蒼白可笑。那旋轉的猩紅光錐,就是他們的死刑判決書。

就在這時,一個佝僂的身影,無聲地向前挪動了一步。

是流浪漢。

他身上那件永遠散發著酸腐氣味的破舊軍大衣,在防護罩能量流轉的微光下,邊緣被映照出模糊的輪廓。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并非望向那即將吞噬一切的猩紅風暴,也不是看向控制臺上令人絕望的倒計時,而是穿透了厚重的混凝土穹頂,望向某個虛無的、只有他能感知的方向。他那溝壑縱橫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也沒有慷慨赴死的激昂,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一種早已與自身命運和解的漠然。仿佛他看的不是毀滅,而是一條等待已久的歸途。

“喂!老家伙!別靠近那邊!”陳默第一個反應過來,驚聲喊道。防護罩最薄弱的地方,正是能量場與猩紅風暴接觸最激烈的區域,靠近那里無異于自殺。

流浪漢像是沒聽見,又向前挪了一步,幾乎貼在了能量屏障那劇烈波動、發出哀鳴的內壁上。猩紅的光芒透過屏障,將他那張滄桑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深刻的皺紋里流淌著血色的光。他緩緩抬起一只枯瘦、布滿污垢和凍瘡的手,輕輕按在了劇烈震顫的屏障內壁上。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在他掌心接觸的位置,那原本因承受巨大壓力而瘋狂閃爍、眼看就要徹底崩潰的能量屏障,竟然瞬間穩定了一瞬!就像洶涌波濤中突然出現了一塊絕對靜止的礁石。雖然只有一瞬,卻清晰無比。

林析的心臟猛地一跳。陳默張大了嘴,連呼吸都忘了。莉莉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

“他…”陳默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他能…干擾數據洪流?”

流浪漢沒有回頭,只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他的聲音沙啞低沉,仿佛許久未曾開口,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這片死亡的喧囂中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不是干擾……是無視?!?

他頓了頓,渾濁的目光掃過身后三張年輕、被驚愕和希望占據的臉,最后定格在林析身上。那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雜、難以言喻的情緒——是托付?是釋然?還是某種亙古的悲憫?

“Zero的規則…‘有求必貸,有貸必償’……”流浪漢的聲音帶著一種洞穿本質的冷漠,“規則…鎖鏈…只捆縛…心有欲望者。”

話音落下的瞬間,控制臺上那瘋狂旋轉的猩紅光錐猛地停止了轉動!它死死地釘在了模擬圖的正中央,精確無比地覆蓋了他們所在的坐標點。刺耳的警報聲驟然拔高到極限,尖銳得幾乎要撕裂耳膜!代表防護罩狀態的綠色光暈在瘋狂閃爍了幾下后,“啪”的一聲,徹底熄滅,化為一片死寂的漆黑。

“完了!”莉莉失聲尖叫。

“能量耗盡!”陳默絕望地閉上了眼。

猩紅的風暴失去了最后的阻礙,如同決堤的血海,咆哮著從四面八方、尤其是從通風管道和入口縫隙中,向內瘋狂倒灌!整個地下空間瞬間被刺目的猩紅充斥,空氣灼熱得如同煉鋼爐,狂暴的數據亂流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穿透墻壁,撕裂設備,帶著抹殺一切的意志降臨!

就在這毀滅降臨的前一剎那——

流浪漢猛地向前撲出!

他不是被洪流卷走,而是主動地、決絕地撲向了那倒灌而入的、最為凝聚、最為致命的猩紅光束!那光束核心,正是“清除程序”的終極執行單元,散發著毀滅一切物質的恐怖波動。

“不——!”林析的嘶喊被淹沒在能量的尖嘯中。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猩紅的光束,足以瞬間汽化鋼鐵、湮滅數據的毀滅性能量,在接觸到流浪漢身體的瞬間,竟發生了匪夷所思的偏折!

沒有爆炸,沒有慘叫,沒有血肉橫飛。那道凝聚到極致的毀滅光束,在觸碰到流浪漢那件破舊軍大衣的瞬間,如同光線遇到了絕對光滑的鏡面,又像是水流遇到了無形的楔子,猛地、劇烈地、違反所有物理法則地發生了折射!

嗡——!

一聲低沉到令人靈魂顫栗的嗡鳴響徹空間。原本直射向避難所核心的猩紅死光,在流浪漢那看似脆弱不堪的身體上,硬生生被扭轉了方向!它化作一道更加刺眼、更加狂暴的血色光矛,以超越想象的速度,沿著一個完全不可能的角度,猛地向上、向外激射而出!

目標——城市邊緣,那個被稱為“7號錨點”的、巨大的、如同黑色方尖碑般矗立的地標建筑!

轟隆——?。。?

一聲沉悶到撼動大地的巨響從極遠處傳來,即使隔著厚重的地層和混凝土,也清晰地傳遞到每個人的腳下。緊接著,是某種龐大結構物轟然倒塌、粉碎的連綿不絕的可怕聲音。整個地下避難所都在劇烈搖晃,粉塵簌簌落下。

倒灌的猩紅洪流驟然減弱、消散。Zero那冰冷無情的清除意志,如同被強行掐斷的信號,瞬間消失無蹤。劫后余生的死寂籠罩了避難所,只有設備短路冒出的青煙和粗重得如同拉風箱的喘息聲。

林析踉蹌著沖上前,只看到一片緩緩飄落的灰燼。

流浪漢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沒有殘骸,沒有血跡,只有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燒焦電路板混合著雨后泥土的奇異氣味。他存在過的最后痕跡,就是地上那件被猩紅能量擦過邊緣、留下焦黑烙印的破舊軍大衣。

他消失了。以一種超越物理湮滅的方式,徹底地、不留痕跡地消失了。為了扭曲那必死的規則,他將自身化作了規則折射的媒介,也化作了那規則本身的祭品。

“他…他…”莉莉癱軟在地,捂著嘴,淚水無聲地涌出。

陳默呆立在控制臺前,屏幕上只剩下代表7號錨點的巨大光斑徹底熄滅的信號,以及一片象征安全區恢復的、代表能量風暴退去的冰冷藍色。他喃喃自語:“規則折射…無欲者…免疫…”

一股冰冷到極致、卻又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秩序感的洪流,毫無征兆地、狂暴地沖進了林析的意識深處!

“呃啊——!”

林析猛地抱住頭顱,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那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靈魂被強行撕裂、又被強行塞入某種龐然巨物的恐怖感覺。無數冰冷、復雜、閃爍著幽藍光芒的符號、公式、幾何結構,如同宇宙初生時的星云爆炸,在她思維的核心瘋狂涌現、旋轉、碰撞!

【(ΔS_univ≥ 0)∧(?d∈ Debt, d.value∈?)∧(Observer = Null)→ Immunity(ΔS)】

一個冰冷、簡潔、卻仿佛蘊含著宇宙終極規則的邏輯核心,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現在她意識的中央。它由無數她從未見過、卻又本能理解的符號組成,每一個符號都流淌著幽藍的微光,散發著一種絕對的、對“欲望”和“債務”規則的否定與超越氣息。流浪漢最后的話語在她靈魂深處回蕩,如同遙遠的喪鐘:

“債務……還清了……”

無欲者核心方程式。他以自身的存在為代價,將這最后的、對抗銀行規則的火種,注入了她的意識。

林析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視覺、聽覺、嗅覺…所有的感官都在被那冰冷的方程式洪流沖刷、撕裂、重塑。她眼前的世界在猩紅的余燼、冰冷的幽藍公式和無邊的黑暗之間瘋狂切換。鼻腔里是硝煙、血腥和流浪漢身上那股永遠揮之不去的酸腐氣味混合的詭異味道。耳朵里是死寂避難所中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方程式符號碰撞發出的、只有她能“聽”到的冰冷嗡鳴。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鐵銹味,才勉強壓制住那幾乎要將她意識沖垮的洪流。她抬起頭,透過因劇痛而模糊的視線,看向流浪漢消失的地方,看向地上那件孤零零的破舊軍大衣。

那里,只余一片冰冷的虛空。

無欲者的墓碑,無形無質,卻沉重地刻在了她的靈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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