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京城。

一場初雪，悄然而至，將整座紫禁城，都染上了一層肅殺的銀白。

天氣，驟然轉冷。而朝堂之上的氣氛，卻因為一個人的決定，而變得愈發炙熱和詭異。

攝政王多爾袞，力排眾議，決定以“冬日出獵”為名，親率三千兩黃旗精銳，前往古北口外的喀喇城。

明面上，是為了震懾西邊蠢蠢欲動的準噶爾部，并檢閱八旗兵馬。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更像是一場政治宣言。是在經歷了朝堂之上，與葉塵、多尼等人的連番交鋒之后，這位攝政王，在向整個大清，重新宣示他那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

離京的前一夜，攝政王府。

多爾袞沒有召見任何大臣，而是單獨，為葉塵，設下了一場家宴。

暖閣之內，爐火燒得正旺。沒有珍饈美味，只有幾樣簡單的北方菜肴，一壺溫熱的燒刀子。整個暖閣，只有他們父子二人。

“還在為朝堂上的事，跟為父置氣？”多爾袞親自為葉塵滿上一杯酒，聲音，聽不出喜怒。

“兒臣不敢。”葉塵躬身答道。

“哼，你不敢？”多爾袞冷笑一聲，“你連‘止屠令’這種事，都敢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逼著我下。還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葉塵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端起了酒杯。

多爾袞看著他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搖了搖頭，語氣卻忽然，緩和了下來。

“你做的，是對的。”他緩緩說道，“我大清，既已入主中原，便不能再行草莽之事。人心，確實比人頭，更有用。”

他端起酒杯，與葉塵輕輕一碰。

“這一杯，算是為父，向你賠個不是。”

葉塵的心中，掀起了一絲波瀾。他沒想到，自己這位強勢了一生的便宜父親，竟會向自己“認錯”。

“父王言重了。”

“不重。”多爾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戎馬一生，打下了這片江山。可如何‘坐’這江山，我不如你。”

他看著葉塵，眼神變得意味深長：“此次我去喀喇城，京中的一切，就都交給你了。洪承疇、陳廷敬那些漢臣，我會讓他們，全力輔佐你。你放手去做，不要有顧慮。”

這，像是一場……托付。

葉塵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歷史的慣性，是何等的可怕。

他必須，再為多爾袞，加上最后一道保險。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東西，遞了過去。

“父王，此物，是兒臣‘格物所’中的巧匠，最新研制出的護身之物。它以多層江南上等的絲綢，與極薄的百煉鋼片，交錯疊壓而成。輕便，柔軟，穿在內甲之中，尋常的弓箭，在五十步外，絕難射穿。父王此去，天寒地凍，還請務必，貼身穿上。”

這，便是他為多爾袞，準備的“柔性護心鏡”。

多爾袞接過，入手只覺綿軟，卻又極富韌性。他看著葉塵那關切的眼神，心中，那層因權力而生的堅冰，似乎也融化了一角。

他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隨即，他解下了自己腰間，那把跟隨了他數十年，象征著他赫赫戰功的御賜寶刀，放在了葉塵的面前。

“我年輕時，便靠著它，縱橫沙場，所向披靡。”多爾袞的聲音，帶著一絲追憶，“如今，我老了。這把刀，也該有它新的主人了。”

“父王……”

“拿著。”多爾袞的語氣，不容置疑，“這把刀，夠快，也夠穩。但，你要記住，有時候，刀鞘，比刀刃，更重要。”

這是在提醒葉塵，要懂得隱忍和藏鋒。

葉塵看著眼前的寶刀，又想起了自己送出的護心鏡。父子二人，在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中，完成了最后的告別。

……

從攝政王府出來，葉塵沒有回府，而是立刻，去了京郊的格物所。

他知道，光有一件護心鏡，是遠遠不夠的。

密室之內，巴圖和他那支不足兩百人的火銃騎兵，早已整裝待發。

“貝勒爺。”巴圖見葉塵深夜前來，神情肅穆。

“巴圖，”葉塵看著他，沉聲道，“我交給你的任務，都記下了嗎？”

“記下了。”巴圖答道，“我將率領所有兄弟，以‘護送秘密貢品，前往盛京’為名，即刻出關。繞道，前往喀喇城附近的山林之中，進行‘冬日野外拉練’。沒有您的命令，絕不現身。”

“好。”葉塵點了點頭，“記住，你們的任務，不是進攻，是……守護。無論如何，一定要確保，我父王的安全。”

“貝勒爺放心，”巴圖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除非我們兩百兄弟，全部戰死。否則，沒人能傷得了王爺一根汗毛。”

葉塵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再多說什么。

這，便是他為多爾袞，布下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強的一道保險。

……

而就在葉塵為了守護多爾袞而殫精竭慮之時。

京城的另一處陰暗的角落里，一場針對他們父子二人的，致命的陰謀，也已進入了最后的階段。

鰲拜的府邸。

一個面容陰鷙，眼神兇狠毒辣的青年，正跪在鰲拜的面前。

他的名字，叫查克丹。

他曾是正藍旗的牛錄章京，其家族，在喀喇城一帶，頗有勢力。但在多爾袞之前發動的“反貪風暴”中，他的父親，因為牽涉其中，被滿門抄斬。

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讓他對多爾袞，也對當初查辦此案的葉塵，恨之入骨。

“事情，都辦妥了？”鰲拜的聲音，似那數九寒冬的冰雪。

“回主子，都已辦妥。”查克丹的聲音，嘶啞而又怨毒，“我已派人，出關，將攝政王即將前往喀喇城行獵的消息，以及他具體的行進路線，都‘不經意’地，透露給了準噶爾的噶爾丹。”

“以噶爾丹的狼子野心，和他對攝政王的恨意，他絕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很好。”鰲拜滿意地點了點頭，“山西那邊呢？”

“也已安排妥當。”查克丹的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我已聯絡了當初被葉塵逼得家破人亡的幾家官員的家屬，豢養了一批最頂尖的死士，日夜演練。只等……那個消息傳來。”

鰲拜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那飄飄灑灑的初雪。

“多爾袞，葉塵……”他喃喃自語。

“這一次，我要讓你們父子，都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