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臉上的笑容，也微微一僵。

他有些愕然地，看著眼前這個，害羞得快要把頭埋進胸口的，女孩。

溫泉酒店？

這四個字，對于一個三十多歲，歷經滄桑的靈魂來說，意味著什么，他再清楚不過。

他想過一萬種，今晚可能發生的后續。

慶功宴，采訪，來自各方的拉攏……

卻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種，簡單，直接，甚至帶著一絲，不管不顧的，莽撞的，邀請。

看著她緊張得，微微發抖的，肩膀。

李牧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

還有一絲，憐惜。

前世的他，活得太苦，太累，太失敗。

他不懂得如何去愛，更不懂得，如何去接受別人的，愛。

他把二婚女友的每一次付出，都當成是理所當然的，索取。

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

而現在，上天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一個干凈，純粹，美好的女孩，正用她全部的勇氣，向他，邁出了那一步。

他還能，再像前世那樣，愚蠢地，退縮嗎？

李牧伸出手。

沒有說話。

只是用他溫熱的，干燥的，手掌，輕輕地，握住了她那因為緊張，而有些冰涼的，小手。

榮小魚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李牧。

李牧的臉上，沒有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痞氣。

也沒有了那種看透世事的，淡漠。

有的，只是一種，無比認真的，溫柔。

他看著她的眼睛，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

一個字。

卻仿佛，擁有著，全世界的，重量。

榮小-魚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激動，還是感動，又或者是，得償所愿的，委屈。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她卻笑了。

笑得，比今晚，舞臺上所有的燈光，加起來，還要燦爛。

出租車，行駛在寂靜的，夜色之中。

窗外的霓虹，飛速地，向后倒退，在車窗上，拉出一道道，迷離的光軌。

車廂里，很安靜。

李牧和榮小魚，并肩坐在后排。

兩人都沒有說話。

榮小魚自從上車后，就一直將頭，偏向窗外，假裝在看風景。

但她那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垂，卻早已出賣了她內心的，洶涌澎湃。

李牧也沒有開口。

他只是靜靜地，感受著，從身旁女孩身上，傳來的，淡淡的，好聞的，馨香。

還有那緊緊握在自己掌心里，柔軟，細膩，仿佛沒有骨頭一般的，小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心里，滲出的，細密的汗珠。

也能感受到，她那如同小鹿亂撞般，快速的，脈搏。

李牧的心，也無法再像之前那樣，古井無波。

一種久違的，陌生的，悸動，在他的胸膛里，緩緩地，復蘇。

那是屬于，十八歲少年的，青澀與沖動。

也是屬于，三十多歲男人的，克制與珍重。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他的心中，交織，碰撞。

最終，都化作了，唇邊一抹，無奈而又寵溺的，微笑。

這個傻丫頭。

難道她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在深夜，主動邀請一個男人，去溫泉酒店，是一件，多么危險的事情嗎？

她就這么，相信自己？

很快，出租車，在一家看起來就極為高檔的，日式溫泉酒店門口，停了下來。

酒店的名字，很有意境。

叫，“云水間”。

門口，穿著和服的侍者，恭敬地，為他們拉開了車門。

踏入酒店大堂。

一股混合著，淡淡檀香與硫磺氣息的，溫暖空氣，撲面而來。

耳邊，是潺潺的流水聲，和悠揚的，日本尺八音樂。

腳下，是光潔如鏡的，黑色大理石地面。

整個空間，都透著一種，極致的，靜謐與奢華。

榮小魚顯然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的小手，下意識地，攥緊了李牧的衣角。

李牧反手，將她的小手，重新包裹進自己的掌心。

他走到前臺，聲音平靜地，開口。

“你好，一間，帶私湯的，庭院房。”

前臺的服務人員，是一位妝容精致的，年輕女性。

她抬起頭，看到李牧和榮小魚時，眼中閃過一絲，禮貌而又了然的，微笑。

這樣的年輕情侶，她見得多了。

“好的，先生，請您出示一下，兩位……的身份證。”

說到“兩位”的時候，她的語氣，稍稍停頓了一下。

李牧面不改色地，從錢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

然后，他看向榮小魚。

榮小魚的臉，“騰”的一下，又紅了。

她低著頭，手忙腳亂地，從自己的小包里，翻找著身份證。

因為太緊張，身份證掉了出來，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

發出“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

在安靜的大堂里，顯得，格外響亮。

榮小魚窘迫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李牧彎下腰，撿起了她的身份證。

看了一眼。

榮小魚，1990年，8月12日。

剛滿，十八周歲。

李牧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地，刺了一下。

他將兩人的身份證，一起遞給了前臺。

“開一間房。”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

前臺的服務人員，愣了一下。

她看了看李牧，又看了看旁邊那個，快要把頭埋到地上的，女孩。

最終，還是職業素養，占了上風。

她微笑著，辦理了入住手續。

“先生，這是您的房卡，房間是808，云庭。祝您和您的……朋友，入住愉快。”

她很聰明地，將“女朋友”三個字，換成了“朋友”。

李牧接過房卡，拉著榮小魚，走向電梯。

直到電梯門緩緩關上，將外界的一切，都隔絕開來。

榮小魚才敢，小聲地，幾乎用氣音，說道。

“對……對不起，我……我太緊張了。”

“沒什么好對不起的。”

李牧看著電梯鏡面里，女孩那張羞紅的，小臉。

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輕輕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傻丫頭。”

電梯，很快到達了八樓。

整個樓層，都鋪著厚厚的，榻榻米。

走在上面，悄無聲息。

空氣中，那股溫暖的，水汽，更加濃郁了。

兩人找到了，808號房。

房門，是古樸的，原木推拉門。

李牧用房卡，輕輕一刷。

“嘀”的一聲輕響后，門，開了。

一個完全獨立的，日式庭院，出現在眼前。

庭院里，有枯山水，有石燈籠，還有一棵姿態虬勁的，黑松。

穿過庭院，才是房間的，主屋。

推開主屋的門。

里面，是更加純粹的，和風設計。

溫暖的，原木色調，簡潔的，家具陳設。

以及，正對著庭院的，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而窗外，就是那個，熱氣氤氳的，露天，私家溫泉池。

池邊的石頭上，還貼心地，擺放著清酒和酒杯。

月光，透過玻璃，灑了進來。

將整個房間，都籠罩上了一層，朦朧而又曖昧的，光暈。

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都知道要發生什么，可真到了這一步，那股青澀和害羞，卻怎么也，抑制不住。

“我……我去……換衣服。”

榮小魚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聲音，細若蚊蠅。

她從衣柜里，拿出酒店準備好的，浴衣，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般，逃進了，浴室。

李牧看著她倉皇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也拿了一件浴衣。

卻沒有進浴室，而是走進了，與浴室相鄰的，更衣間。

十幾分鐘后。

當李牧換好浴衣，從更衣間走出來時。

浴室的門，也“咔噠”一聲，打開了。

榮小魚，緩緩地，走了出來。

李牧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