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那塊碩大的，懸在半空中的，電子計分板。

然后，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復旦大學那刺眼的“125萬”。

“我剛才說，高遠同學，從一開始，就看錯了。”

“他不僅看錯了材質，看錯了年代，看錯了工藝，看錯了歷史。”

“他連這件東西的價值，也看錯了。”

李牧收回手指，聲音不大，卻像是一柄無形的重錘，敲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這組由鉑金盒與索里都斯金幣組成的，承載了兩個偉大帝國興衰榮辱的遺珍。”

“它的市場參考價，不是高遠同學所謂的，與那只康熙碗相當的幾十萬。”

“也不是，復旦大學目前領先星海大學的，那區區五萬分。”

他的目光，平靜而又銳利，仿佛能穿透一切浮華的表象，直抵事物的核心本質。

“它的價值，是一千二百萬。”

“人民幣。”

……

一千二百萬。

當這四個字，從李牧口中，輕描淡寫地，吐出來時。

整個演播大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一般的寂靜。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空氣，凝固了。

所有人的大腦，都因為這個數字，而陷入了長達數秒的，徹底的宕機。

一千二百萬？

開什么玩笑！

這只是一個學生間的比賽，怎么可能出現這種天文數字級別的藏品！

高遠跌坐在地上，臉上一絲血色也無，他癡癡地望著李牧，嘴唇哆嗦著，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他瘋了！

這個李牧一定是瘋了！

為了贏，他已經口不擇言，徹底瘋了！

趙子昂和兩位學姐，也是一臉煞白，他們雖然對李牧充滿了信心，但這個數字，也遠遠超出了他們最瘋狂的想象。

直播間里，彈幕在短暫的停滯后，瞬間爆炸。

【我操！1200萬？我沒聽錯吧？】

【這哥們是真敢說啊！吹牛不上稅是吧？】

【完了完了，這下裝過頭了，前面建立起來的所有高大形象，瞬間崩塌！】

【前面有多神，現在就有多蠢，太可惜了……】

質疑，嘲諷，惋惜……

山呼海嘯般的聲浪，幾乎要將李牧徹底淹沒。

然而，他依舊站在那里。

身姿挺拔，如一桿刺破青天的長槍。

表情平靜，如一口歷經千年的古井。

他甚至沒有去看任何人的反應，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著，那個最終的，宣判。

舞臺上，主持人也懵了，他張著嘴，手里的話筒險些掉在地上。

他的耳機里，卻在這一刻，傳來了導演，那如同被扼住喉嚨一般的，嘶吼！

“問……問專家！快問耿老！這個價格……是不是真的！”

主持人一個激靈，顫抖著，將目光投向了后臺專家室的方向。

大屏幕上，適時地，切出了專家室的實時畫面。

所有人都看到了。

看到了那位在古玩界，一言九鼎的泰山北斗，耿老。

此刻的耿老，正死死地攥著自己胸口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交織著震撼，激動，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狂喜！

他的身邊，那位金屬器物專家，正指著屏幕里的鉑金盒與金幣，唾沫橫飛地，對著身旁的助理，瘋狂地計算著什么。

“沒錯！就是這個價！薩珊王朝的宮廷御制鉑金器，全世界范圍內，有記錄的，不超過五件！每一件都藏于頂級博物館，是從未上過拍場的，無價之寶！”

“還有那五枚索里都斯金幣！查士丁尼一世時期的初代索里都斯！品相如此完美！每一枚的市場價，都絕對在百萬之上！”

“更不要說，它們是以‘一組’的形式，被保存在原裝的御用盒子里，一同出土！這種傳承有序，來源清晰，并且承載了如此厚重歷史信息的組合，其價值，是呈幾何倍數增長的！”

“一千二百萬……這個估價，非但沒有虛高，甚至……甚至還偏于保守了！！！”

專家的聲音，通過話筒，清晰地，傳遍了全場。

轟！！！！

全場，徹底沸騰！

所有剛才還在質疑，還在嘲諷的人，在這一刻，都感覺自己的臉，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抽得火辣辣的疼！

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那個年輕人，那個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的大學生，他說的，每一個字，竟然，全都是真的！

“怪物……”

“他不是人，他是個怪物……”

這是此刻，回蕩在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頭。

主持人終于反應了過來，他像是抓著一根救命稻草，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了那個，早已注定的結果。

“我宣布！”

“本次‘未來之星’全國高校文博知識大賽，總決賽！”

“最終的勝利者，是——”

他猛地轉身，將手臂，重重地，指向了李牧的方向！

“星海大學！！！”

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聲，沖天而起，幾乎要將演播大廳的屋頂，都給掀翻！

星海大學的席位上，兩位學姐再也抑制不住，相擁而泣，喜悅的淚水，奔涌而出。

趙子昂站在那里，看著舞臺中央那個，被萬千燈光聚焦的，瘦削而又挺拔的背影，眼眶，也濕潤了。

他沒有嫉妒，沒有不甘。

只有，發自內心的，最純粹的，敬佩與臣服。

他對著那個背影，再一次，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躬，心悅誠服。

舞臺的另一側，是死一般的寂靜。

復旦大學的隊員們，面如死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而高遠，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在聽到最終宣判的那一刻，他臉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沒有憤怒，沒有不甘，甚至沒有絕望。

只剩下，一片，徹底的，空洞與茫然。

他仿佛被抽離了靈魂，變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學識，所有的自信，都在今晚，被那個叫做李牧的男人，用一種近乎神明的方式，碾壓得，灰飛煙滅。

……

盛大的頒獎儀式，開始了。

“星海文投集團”的董事長，一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親自走上舞臺。

他先是與李牧，熱情地握了握手，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與贊嘆。

然后，他將一張巨大的，象征著一千萬高校發展基金的支票牌，鄭重地，交到了李牧的手中。

“李牧同學，你，還有你的母校星海大學，今晚的表現，無與倫比！”

“我代表集團，也代表所有熱愛我們中華文化的同仁，向你們表示最誠摯的祝賀！”

閃光燈，瘋狂地閃爍。

記錄下了這歷史性的一刻。

緊接著，是冠軍獎杯的授予。

那是一尊由純水晶打造的，仿照“何尊”造型的獎杯，晶瑩剔???，璀璨奪目。

主持人將獎杯遞給了李牧。

李牧平靜地接過，沒有過多的激動，只是對著臺下，輕輕地，舉了舉。

仿佛，這對他而言，不過是囊中取物，理所應當。

然而，臺下的觀眾，卻早已瘋狂！

“李神！！”

“李神！！”

“李神！！”

不知是誰，第一個喊出了這個稱呼。

緊接著，便匯成了一股，統一的，震耳欲聾的，聲浪！

“神”！

這是凡人，對于超越了自己認知極限的存在的，最直接，也最崇高的，贊美！

頒獎儀式結束，后臺的專家們，再也按捺不住，紛紛從專家室里走了出來。

為首的，正是耿老。

他快步走到李牧面前，不顧周圍無數的鏡頭，一把抓住了李牧的手，老眼中，精光四射。

“好小子！好小子啊！”

耿老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粉末冶金！薩珊鉑金！庫思老二世！”

“老頭子我玩了一輩子的古董，自問閱遍天下奇珍，今天，算是被你這個后生晚輩，結結實實地，上了一課！”

他的話語里，沒有絲毫長輩的架子，反而帶著一種，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

“李牧同學，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故宮博物院，當個實習生？”

“我親自帶你！”

耿老，竟然當著全國觀眾的面，向李牧，發出了邀請！

這一下，比剛才的千萬獎金，還要讓人震驚！

那可是故宮博物院！

是耿老，親自帶！

這是多少文博學子，夢寐以求，卻又遙不可及的，天大機緣！

然而，李牧卻只是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說道。

“謝謝耿老厚愛，不過，我才大一，還是想先踏踏實實地，把基礎打好。”

他，竟然，婉拒了！

全場，又是一片嘩然。

耿老先是一愣，隨即，卻撫掌大笑起來。

“好！好啊！”

“不驕不躁，不慕虛名！有大才，更有大心性！”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我們文博界的未來，有你這樣的年輕人，何愁不能興盛！”

他看著李牧的眼神，越發的欣賞，簡直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就在這時，一個氣喘吁吁的身影，從擁擠的記者和工作人員中，奮力地擠了進來。

“李牧！”

來人，正是李牧的班主任，劉一泉。

此刻的劉一泉，臉上因為跑得太急而漲得通紅，額頭上全是汗珠，一身廉價的西裝，也顯得有些褶皺。

但他看著李牧的眼神，卻亮得驚人，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驕傲與自豪！

“好樣的！李牧！你小子，真是太給咱們班，太給咱們學校，長臉了！”

他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重重地，拍了拍李牧的肩膀。

看著自己這位平日里有些嘮叨，卻真心實意關心學生的班主任，李牧那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發自內心的，溫暖的笑容。

“劉老師，您怎么來了？”

“我能不來嗎！我全程都在觀眾席看著呢！”劉一泉擦了一把汗，興奮地說道，“你小子，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時看你上課老睡覺，我還以為你小子不學無術呢！沒想到……沒想到你這么厲害！”

“行了，別的不多說了！學校那邊已經知道了！校長親自打來電話，讓我轉告你，等你回去，學校要給你開全校表彰大會！還要給你記大功！申請最高的獎學金！”

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在無數閃光燈的照耀下，在千萬獎金和故宮邀請的巨大光環里。

李牧的心，卻因為班主任這幾句樸實無華的話，而感到了一絲，最真實的，暖意。

他應付著周圍的祝賀與采訪，目光，卻不自覺地，越過攢動的人頭，看向了遠處的觀眾席。

觀眾們正在陸續退場。

就在那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扎著簡單馬尾的，清麗身影，一閃而過。

她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隔著遙遠的距離，靜靜地，看了李牧一眼。

然后，便轉過身，匯入了人流之中。

是她。

榮小魚。

李牧的瞳孔，微微一縮。

她怎么會在這里？

他的心頭，閃過一絲疑惑。

但還沒等他細想，趙子昂和兩位學姐，已經興奮地沖了過來，一把將他高高地，拋向了空中！

“我們是冠軍！！！”

歡呼聲，淹沒了一切。

李牧被高高拋起，又落下。

他的視線，在空中搖晃。

聚光燈的光芒，刺眼而又迷離。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讓他輸掉了一切的，三十多歲的，晦暗人生。

但這一次。

當他落下時，接住他的，不再是冰冷的現實。

而是，一張張，洋溢著青春與喜悅的，年輕的笑臉。

就在那片人海之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讓他心頭微微一動的，身影。

榮小魚。

她就靜靜地站在那里，沒有像周圍的觀眾那樣瘋狂地吶喊尖叫。

她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長發披肩，在喧囂的背景中，顯得格外的，安靜與美好。

她的手里，還抱著一本厚厚的，像是專業書籍的東西。

似乎是察覺到了李牧的目光。

她也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

跨越了整個喧囂的，演播大廳。

榮小魚的臉上，綻放出了一抹，比舞臺上所有燈光，加起來還要燦爛的，笑容。

那笑容里，沒有驚訝，沒有崇拜。

只有一種，“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全然的，信任。

和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李牧看著她，看著她那清澈明亮的，仿佛會說話的眼睛。

他心中的所有波瀾，在這一刻，都緩緩平息。

比賽的勝利，眾人的贊譽，泰斗的認可，千萬的獎金……

這一切所帶來的喜悅，在這一刻，似乎都比不上，眼前這個女孩，一個純粹的，笑容。

于是，他也在萬眾矚目之下，回了她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那是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讀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