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以北，

夜色深了，

謝三冬的酒廠關了門，但聽說李安來找，專門開車來酒廠門口接，

他臉上堆著笑：“怎么，李安，想通了？準備和姑父一起干？”

李安含糊說道：“姑父，基本差不多，來也就酒和廠子的事兒。”

“這么著急跑來，肚子餓了吧？咱們找個談事的地方聊。”

“好。”

謝三冬定了間臨江的酒樓，

靠著窗戶的臺轉頭能看到江景，

湘江之水清澈見底，偶爾可見貨輪游過，

服務員穿著也很制式化，點完菜先上了茶水。

“姑父，我是來談合作的，不是去湘西辦酒廠。”李安說道。

“不是辦酒廠，你要做什么？”

“有一個好項目。”

窗戶半開著，夜晚的江風吹過，還未消減的涼意令謝三冬頭腦清醒了些：“你不會來找我借錢的吧？”

李安來投資是給他錢，

李安要不是投資，估計是向他手里借錢，

不自然地，他有了一些防御姿態，身體不自覺的后仰。

“不是，姑父，我是來找你合作的。”李安說道，“我要在白水縣開一間舞廳，地方差不多物色好了，就在白水大道中段，面向大街。”

“呵.....”謝三冬端起茶喝了一口，“你開舞廳，有我什么事？我現在要去湘西辦分廠，回來和瀘州佬簽合同，手中資金緊巴巴的，可沒錢借給你啊。”

“姑父，你這話說的，我手上將近二十萬現金，比你的現金要多，我怎么可能開口找你要投資。”李安笑了。

“你不像是那個成日里吹牛說大話的，今天口氣這么大。”謝三冬表情緩和了些，“你真的有二十萬現金？”

“我有沒有不要緊，您手下有賣酒的，經銷，代理，肯定不止做你一款酒，我將來做舞廳，要和你合作拿酒，你可不能給我差事兒。”

“呵，我是那樣人嗎？”聽到這話，謝三冬心中的疑惑少了一些，但李安這身打扮，看著普普通通，真不像有二十萬的樣子，“所以你真要開舞廳？”

“嗯.......”

李安將自己和廣東佬的談話講了一遍，

從廣東佬從年前開始買地開舞廳放出風聲開始，年后黃立淳邀請他一起做宣傳，

事無巨細，全部講了一遍，

講完，菜已經上齊了，

兩個小缽子冒著熱氣，

李安關上窗戶：

“黃立淳一開始跟我講的，肯定是客套，廣東佬要是在他們本地開不起來，會琢磨著花大幾萬塊錢往我們那里走？舞廳要是不掙錢，他來我們這里做什么？”

謝三冬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咱們省城也開了不少舞廳，有大的有小的，夜里熱鬧得很。

不過這個月，坡子街那個地方出了點事，死了個男的，負面影響還挺大的，但過幾天，還是照樣開。

主要是今年春晚啊，那個混血的唱了歌一把火，那夜里很多地方我經過的時候，都是爆滿啊。”

過年回來之后，他一腦門子事，沒時間去跳舞，

不然肯定也去體驗一下了。

“年輕的男女，夜里沒地方去，不去跳舞干什么？而且跳舞不單純是一個跳舞的地方，現在崇尚自由戀愛，大家交朋友嘛。”

李安說道，

“咱們縣城人也算挺多的，城鎮人口雖然不是很多，但夜生活也很匱乏，除了打麻將就是打麻將，如今這樣的風氣帶起來，舞廳不會差。

而且，舞廳的盈利點是在酒水，咱們不按瓶賣，按杯賣，

搞那個調制雞尾酒，一兩杯不上頭，也享受那種微醺的感覺。”

“微醺你都知道？”

“呵，我去BJ那趟，見了不少演員和明星，章一謀章導......”

李安將自己在BJ飯局的經歷夸大其詞地講了一遍，

畢竟他一直在酒店里，哪里都沒去，

“他們那都是喝到微醺才開始談事，電影，做酒，包括我寫小說，寫劇本，都是生意。”

“沒錯，北方飯局那都是喝酒，比咱們能喝！”

謝三冬開始感興趣了，

一方面是李安說的故事，確有其事，

胡謅和章一謀的合作，省級文藝版上刊登的不會有假，

二是現在大家都是廣撒網，多上魚，

他幾年前干到現在，從一個小酒廠干到可以和瀘州佬合作，

也可以開始考慮別的項目了，

“那你就找我合作這個？到時候我喊人幫你送酒，你自己談好價錢就是了。”

李安正襟危坐：“姑父，我二姨是你老婆，我們家關系在這里。過年的時候你跟我透底，那是您看得起我。現在我找您合作，肯定不是那么簡單。”

“你說。”謝三冬夾了塊魚肉放在李安碗里，“你接觸到的資源高級，見識肯定比我廣，咱們邊吃邊說。”

李安也拿起了筷子：“叔，你有沒有發現，你做啤酒廠再轉型做白酒，要往上走，得要一股推力，或者拉力。”

“沒錯，光靠我自己哪行，這瀘州佬不就拉力嗎？我開個酒廠貼牌，等于吃現成現成的，很舒服啊。”

“但如果你選擇一直貼牌了，就和【瀘州老窖】這四個字綁定了，就再也沒有上升的空間了。”李安說道，“你現在做啤酒，在咱們湖南本地賣，也是有一定知名度和美譽度的。白酒對品質把控要更加嚴格，你不和瀘州佬合作的話，你好像走不起來一樣，無論是經銷還是代理，你一開始都沒有底氣把你的酒往外推。”

謝三冬眼睛一瞇，這心理的確是自己的心理，

湘南本地除了湘西，沒有什么靠酒出名的地方，

相比于其他早就打入“宮廷”“國宴”的國窖，

他們本地的酒營銷也沒個抓手，做什么低端的自釀酒倒是能掙點小錢，

但相比于做酒廠，那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因此他本沒想做白酒，就算想到做白酒了，也感覺到很多困難，

心態完全和李安說的差不多，

“沒錯，瀘州佬通過我湘西的朋友找到我之前，我真沒想做白酒，白酒太難做了，咱們這兒都是自己釀酒，哪有法子推出去啊？”

“但現在有一個很好的機會。

瀘州老窖找你合作這個模式，其實是推他們家自己的低端，撐死了中端的酒水品牌，肯定也不是找你一家，全國各地產的混著賣，魚龍混雜。

但高端酒呢，依舊是他們本地搞的，品質和銷路都有把控，由此有很大的差異化。

你們跟在后面掙錢，永遠是低端中端。”

“話不能這么說啊，人家老牌子，認可度高，等于是燉了一鍋肉湯，給我們吃點碎肉了，可以了。”謝三冬說道，“沾了人家的光掙點錢，可不是咱們自己的本事，管他低端高端。”

“他這么一搞低端中端傾銷，給你們劃價格，生死都掌握在別人手上，你就沾了人家銷售渠道的光，你將來真想自己搞，代理經銷飯店都不認可你，你怎么做？”

“大不了就不做了。”謝三冬說道，底氣明顯不足，“反正我也掙夠了。”

“你服了就行。”

李安笑笑，人各有志，不能勉強，

菜都快涼了，他肚子也餓了，開始吃飯。

“所以你有什么主意？”謝三冬點了根煙。

生死掌握在別人手里，

李安這個小子都不愿意，他憑什么服，

眼前這些可以想見的盈利，還有未來的發展，

孰輕孰重......需要魄力來取舍，

但前提是，李安這小子真出個好主意，

“簡單啊，貼身短打。貼身式營銷，你瀘州老窖的廠，同樣的產出，換個牌子。看市面上這酒的定價和營銷策略，貼身地打。他瀘州秘制配方，你就湘西配方，他談個人代理，談百貨商店，你也談百貨商店。他做小賣部，做零售式批發，你也做零售式批發。他做禮盒裝，節日酒，你也做禮盒裝，節日酒......”

“總之，就是人家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但人家在電視上打廣告。”

“誒，咱們也在電視上打廣告啊，只不過，咱們在本地打廣告。咱們就強調本地概念，大部分人肯定喜歡咱們本地的酒！”

李安雖然是在畫餅，但本質上也是在給姑父輸出一個全新的概念，

貼身廣告打法，

這么做雖然不“道德”，但卻是最快的打法！

打“瀘州老窖”這樣的牌子，

雖然新興品牌渠道和經銷勢力覆蓋都比不上對方，

但只要集中精力，打下一個省的地盤還是不難的，

如今高端酒已有品牌效應，中低端的市場還是一片大好的藍海！

不說完全占據這片藍海，幾分天下，

只要能活下來，就行。

謝三冬明顯有些被說動了，目光有些許閃爍：“但這樣會不會惡意競爭？瀘州那邊給我們提供酒瓶，包裝，渠道推廣一系列服務咧。只要我們做酒就行啦。”

“不會，你不提瀘州老窖，你就不是惡意競爭。

我和你合作，那是深度參與的。

廣告詞，瓶身包裝，禮盒包裝，普通包裝，各種外在的東西，我幫你搞定，你就做酒就行。”

李安說道，

“我舉個不恰當的例子。

姑父，咱們自己家的孩子，能跟別人姓嗎？

你灌注心血做出來的東西，肯定比只為貼別人牌子做出來的東西，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