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眾離開后，教室重新喧鬧起來，

片刻之后，班長學委和幾個課代表都將卷子拿到了手里，在班上開始分發，

黃玉梅發語文試卷時多次看向李安的方向，得到的卻是他低著頭的樣子，心中有些計較，但是沒有說出口。

不多時，試卷都分發完畢，聶眾拿著自己的保溫杯走了進來，

他雖然是班主任，但卻帶的是數學課，按理說沒有早自習的“名額”，

因為語文和英語顯然更需要上午的這一節自習課，

所以大多數人看向聶眾的表情帶著好奇的審視，感覺十分有九分的不對勁，

隨后學生們便聽他解釋道：

“今天英語早自習改成班會，講一下這次摸底考試的情況。

同學們拿到試卷好好看看自己的成績對不對得起自己過去兩周的學習。”

他聲音不嚴厲，帶著往常的清淡，

但話音落下，再沒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而是看向了手中的試卷，

高中的學習壓力在此刻具象化了，遠比之前很多人想象得要更大，

至少初中考完期中、期末考試，也不會整這么一出重要的班會，最多只是在初三班主任會提一下而已。

聶眾見同學安靜得很快，嚴厲的表情稍微收斂了些，

不過他大聲說話，還是能令人感覺到那股壓抑的憤怒：

“你們的成績，你們的基礎，比上一屆的要差很多，都說咱們一中是根據成績分班的，前面一二三四班都是尖子班，現在看起來，完全是錯誤的！

有的班上同學成績很好，分布很平均，但咱們班上成績好的好，差的差，完全是兩極分化。

高一摸底這樣的成績，作為你們的班主任，老師覺得顏面無光啊。

尤其是數學成績，咱們班的平均分排在全年級十二個班的中位數以下！”

聶眾在說話，黃玉梅瞥了李安一眼，見他收攏了所有試卷，只單單留了一張數學在桌面上，鮮紅的“108”分很扎眼。

黃玉梅將巧克力塞進課桌里，把頭湊到李安身邊，低聲說道：“你數學成績這么好啊。”

她自己才考了98分，雖然是不錯的成績，但遠未達到優秀的范疇。

“大題扣分很多，基礎題我都會了。”

李安和黃玉梅對視一眼，

不知為何他感覺今天這個姑娘偷感有點重，

黃玉梅突然有意無意地向他靠近了些：“你覺得自己成績能進班級前十嗎？”

“我不知道。”李安搖頭，“考試已經考完了，成績已經出來了，不急，等下就知道了。”

黃玉梅說道：“你的試卷給我看看，我把我的卷子給你看，看看我倆這次誰分數更高。”

李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心開口拒絕，將自己的試卷全部拿了出來，

聶眾還在繼續說話：

“咱們班這個成績，部分同學就不要說考大學了。

都說考上一中就是半只腳邁入了大學的門檻。

但我看，很多人半只腳已經踏入了落榜的門檻。

你們有沒有和考去二中三中四中的同學平時比過成績啊？

還是說每天就只是覺得，哎呀，我考上一中了，將來高考有機會上大學了，那我就每天在這里玩一玩就好了，反正我有大學上。

覺得自己比二中三中四中的同學優秀了？！”

李安抿著嘴，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這種陰陽怪氣的語調，是這個年代獨有的產物，

往前推，高考取消了很多年，這些老師不知道還在哪里援建鄉村，

往后推，老師們的權力被逐漸收束，學生們在學校以外的壓力也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聽到這樣“赤裸裸”的比較話語。

現在的高考與幾十年后的高考完全不同，

但中考是差不多的，

如今中考其實本身就是會讀書的人和不會讀書的人分水嶺，

好的學生全部會聚集到一中來，作為考大學的尖子生進行培養，

而考不上一中的學生最多只能選擇在鄉鎮的二中三中四中就讀，教學水平差太多，

升學率更是不用說，一個年級三四百人的學校最多出個十幾個大學生，

而一中一個年級六百多人，至少有四百人能夠考上大學，

可以說，只有上一中的人才可以說自己的目標是“考大學”，

一中在外的名聲和交出來的成績，就是聶眾能夠如此陰陽怪氣的底氣。

只不過隨著中考和高考的改革，符合教育局建校水平的公辦甚至私立職業中專，高校越來越多地對成績不那么好的學生進行兜底，

而且高等大學逐年新增，合并，擴招，本科學歷的含金量越來越低，

大家開始卷更高的學歷，

研究生學歷，博士學歷，高中培養學生也不將大學作為最后的目標，所以話術也變了很多，

但現在，

“大學就是咱們很多同學這輩子的終點，考上一個好大學，能夠改變你們甚至你們家庭的命運！

從高一開始，咱們同學就要繃緊這根弦，時刻不能放松！

我相信，咱們同學們只要努力，認真，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肯定能比這次考得更好。

我跟大家講一下這次咱們班各科成績在年級的排名情況。”

“.......”

“同學們，老師這次就不公布排名了，給大家留點面子，也給有些學號靠前，但這次考得很差的同學留點面子。

這次的班級排名我等下叫學委貼在后面，成績差的同學要向成績好的同學學習，落后了的同學要向走在前頭的同學學習，成績下滑的同學要向成績提升的同學學習。

下次期中考試，咱們班各科成績不能再排在這么后面！

假如還是第七名，第八名，我就要問問有些同學的家長了！”

說完他招了招手：“學習委員，把咱們班上的成績單拿回去，早自習之后貼在后面。”

他看了眼手上的表：“早自習下課還有五分鐘，同學們背背英語單詞。”

黃玉梅走上去，從聶眾手里拿到了三張手寫的成績排名表，一眼就看到了李安的排名，

她心中一顫，

雖然早已經看到了李安的試卷，但是這個排名，還是讓她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她是最知道李安平時都在干什么的人，

他上課學習，下課寫小說，周末不是要幫農就是要去釣魚......

“真的考上了班級前十，第九啊你。”黃玉梅輕聲說道，“厲害啊，李安，你飛躍了。”

“我也沒想到。”

李安瞥了一眼成績單，自己和第一名班長程鵬飛的成績差別不大，

拉分的科目在英語，政治，歷史上，少了三十多分，

不過他不考文科，所以并不怎么在意，

“你考二十名，保住學號了，沒有拖咱們班后腿。”

“還行吧，沒有你進步快。”黃玉梅嘆了口氣，“班上兩極分化真的很嚴重，三十名之后開始斷崖式下跌，甚至有個前十名的同學排到后面去了.......”

轉眼間，鈴聲響，

黃玉梅將成績單張貼到教室后面，人群當即圍了過來，

本來應該是去吃早飯的時間，可很多人都想要先看看自己的排名，再去吃飯......

“李安，去吃飯了。”黃玉梅從抽屜里拿出自己的飯盒和李安邊走邊說道，“你成績怎么提升這么快的？”

“也沒什么，認真學就好了。心無旁騖就能修成正果。”

李安說的是實話，自己除了吃到重生的紅利，就只是心無旁騖，認真學習而已，

他這個年紀還有那么多的時間去拼搏，發展自己的未來，沒有必要去胡思亂想那么多的事情......

黃玉梅說道：“那你要監督我學習，我是你的小說經紀人，成績不能不如你吧。”

“.......”李安瞥了黃玉梅一眼，“我站在這里等二哥一起去吃飯，你在這里等什么？”

“我也.....等等你。”

黃玉梅結巴了一下，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好像忘了什么，只感覺自己剛才心里莫名其妙的擰巴感覺，突然就消失了。

平常和她一起吃早飯的閨蜜站在四班教室門口，看了半天，又四下張望，硬是沒有在不大的人流里找到黃玉梅的身影。

陳軒剛走出教室門口就一眼看到了并肩站在一起的黃玉梅和李安，

黃玉梅比李安稍微矮了十公分，

陽光打在他們倆身上，影子卻交織在一起，

他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僵住，下一刻便往兩人的方向走了過去。